红弦微微抬起头来,望着平阳王妃,等待着王妃的下文。
王妃叹了口气:“宫里来信儿,说坊间传闻,给寒氐的灯景,是你姐姐粉蝶的主意,你只是冒名。”
红弦望着平阳王妃:“那并不是传言,而是实情。是姐姐担心臣女深陷迷案,不能自证清白,方寻了此法,救臣女出来。”
王妃咬着牙,恨恨地道:“当日她既然为救你而拿出了灯景样子,现在就不该传得满城风雨。”
红弦垂下眼眸:“满城风雨不怨姐姐,是臣女自己传的。”
平阳王妃从榻上坐起,随手抄起枕头,就朝红弦扔了过来。
红弦也不敢躲避,好在王妃的枕头是个竹子编的,而非瓷器玉器,砸在头上,虽有些疼痛,但总不严重。
“你同谁商议了?”王妃满面怒容地斥问。
红弦低顺着眉眼:“臣女家事,臣女想自己可以做得了主。”
王妃横眉立目地叱道:“家事儿?如今这牵扯着寒氐,可是你秦家家事儿?好在,那些闲话,虽传到宫里去了,总还没传到会同馆。这要让寒氐那对儿兄妹知道,你该怎么收场?”
红弦抿了抿嘴:“臣女不知道,赏寒氐的灯景是臣女画的样子,还是姐姐画的样子,又有什么区别。臣女想,即使宫里知道了,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臣女的姐姐,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如今这么大的功德,臣女不敢再贪天之功。”
平阳王妃深吸一口气:“宫里知道了你是冒名,你打算让他们怎么看你。你还想不想与你师兄成婚?”
红弦赌着气:“臣女也不是一定要嫁入平阳王宫的。”
王妃气极反笑:“好得很,平阳宫的门楣,你还看不上。好得很,那你如今,也不用住在这里。”
红弦低着头:“是。”
王妃不想红弦非但不求自己能收回成命,反而不冷不热地应了下来,她伸手指着红弦:“你,出去!”
红弦依旧只是一声:“是。”
便要起身退下。
王妃咬着牙,问道:“站住,你往哪里去?”
红弦停下脚步:“是千岁命臣女退下的。”
王妃冷笑一声:“这会儿,你倒是听话。”
红弦低着头,恭谨地道:“千岁有命,臣女不敢不听。”
王妃深吸一口气:“我问你,明天让你和你那姐姐进宫,你打算怎么说?”
红弦低着头:“但凭千岁吩咐,只是莫要再让姐姐受委屈。”
王妃叹道:“委屈,总是要委屈一个的。不是你,就是她。你自己想好了。”
红弦咬了咬牙:“那灯景本不是臣女做的,之前没传出来,臣女冒认了也就罢了,如今既然传了出去,臣女便不该再冒认下去。”
王妃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宫里听到传言,能听到这一句,听到的便不只是这一句,你可想好了,这件事儿要是真的,别的就也都是‘真’的了。倘宫里信了,非但你的名声,彻底地要不得了,便是我也成了识人不明了。”
红弦跪下,朝王妃叩个头:“是臣女对不住千岁您了。”
王妃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件事,要是假的,将来再慢慢补报你的姐姐,也就是了。”
红弦微微抬起头来:“王妃千岁,以往臣女不懂事儿,让姐姐姐这些年来受尽了委屈。这一回,臣女想让她能够风风光光地出在世人面前。”
王妃叹了口气:“那也等寒氐那对儿兄妹走了之后再说。现在同寒氐本来就铆着劲呢。你姐姐这会儿出头,要是让寒氐把她看上了,你真算是帮了你姐姐么?”
这一层关系,红弦确实没有想到:“依千岁所见,臣女又当如何?”
王妃将手里的帕子,又朝红弦扔去:“你啊……宫里那边,明天我带着你跟你姐姐进去,我会想办法让皇后娘娘屏退左右,然后再命你在皇后娘娘面前自陈以往。事儿到如今,想瞒着也不一定能瞒得住,瞒住了,也不一定有什么好结局。”
红弦微微抬起头来,这样的结局,和之前自己所设想的大差不差。可是她又想不明白,方才王妃为什么会大动肝火。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看出了,我若一味地拦着你,你也不是一个肯听话的,指不定还得出什么事儿。到现在,也只有让你听天由命了。不过我提醒你一句,这一回,你既打算在皇后面前自陈,便不许再有一个字儿的谎。之后,你和你师兄还能不能走到一起,你姐姐会不会被送到寒氐,这些棘手的事儿,便都听皇后娘娘安排了。”
红弦低着头:“是,臣女明白。”
王妃有些神情委顿地躺了下来:“罢了,你走吧。明天,我命人去接你跟你姐姐。”
红弦又朝王妃叩了个头。
年后来王宫住的这些天,她总觉得与王妃之间有些隔阂。她不知道这些隔阂是从何而起,亦不知道要如何消弭。
回到小香舍,只看斑兰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姑娘回来了。”
红弦笑道:“回来了,不过又要走了,你去帮我叫辆车来。”
说着,自己抱起从王氏那里拿过来的药。
斑兰望着红弦:“姑娘,这回走了,您什么时候回来?”
红弦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呢。”
斑兰悻悻地下去命小丫头备车。
红弦取出她那支馨萝、秋雁都有的红宝石攒梅花的挑心簪,插在了头上。
这一支簪,是明簪郡主的几个伴读都有的,如今王妃还没有卸去她这一份职责,她明天进宫,便还要戴着。
回首看看小香舍,红弦确实不知道自己下回再来会是什么时候。
同样有着明簪郡主伴读身份的李馨萝、黄秋雁,这些日子似乎就没有到过。
明簪郡主的这几个伴读选了仿佛就像是没选一样。
这一刻红弦甚至有些怀疑,当初王妃给明簪选伴读的用意。
如今的红弦,只觉得自己身边的疑问套着疑问,没有哪一样,是她凭一己之力能弄清楚的。师父、师兄如今都不在京城。要好的姐妹又都不知道这些事儿。自己实在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
回到秦家,红弦也不往正房去看秦士清夫妇,也不回自己的宜兰堂,如今的宜兰堂,让自己安置着翠儿了。
她只往之前一直去得不多的宣梅馆。
到了宣梅馆,只看粉蝶的右手,缠着纱布,左手拿着一本书,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红弦朝粉蝶身边的巧巧,比了个“噤声”,走到粉蝶身侧“嘿”的一声,将粉蝶吓得直拍胸口。
“看的什么啊,这样入神?”红弦笑盈盈地望着粉蝶。
粉蝶轻轻地摇摇头:“可是吓到我了,妹妹怎么回来了?”
红弦笑道:“在王宫呆不下去了,就回来了。”
粉蝶将信将疑地道:“是么,我怎么不太信呢。”
红弦坐在粉蝶身边:“姐姐不肯信,我也不肯信。罢了,不说这些闲话了,告诉姐姐一声儿,明天王妃会派人接咱们两个进宫,皇后娘娘有话要问咱们。”
粉蝶眉毛紧锁:“皇后娘娘能有什么事儿会问我呢。况且妹妹你看我这个样子,怎么去呢?”说着,抬起自己的右手来。
红弦看在眼里,问道:“对了,还没问姐姐,你的手是怎么了?还有,姐姐的神色有些不太好。是不是她们又欺负你了?”
粉蝶轻轻地摇摇头:“这倒不怪她们,是我自己不小心。你知道,我那屋儿之前太乱,那天收拾屋子时,让掸瓶给砸了一下儿。”
红弦深吸一口气:“那就好。不然的话,我真放不过她们。”说着,又转头看着巧巧,轻斥一声:“怎么伺候的?”
粉蝶拿左手拉了拉红弦的衣袖:“别吓唬她,又不怨她。”
是红弦轻摇摇头,对巧巧道:“既然你们小姐这么说,也还罢了,若不然,断不轻饶。”
粉蝶笑道:“妹妹心软,还要把这好名声给我。对了,妹妹你这捎回来的是什么,王府给的点心么?”说着,指着红弦带来的包裹。
红弦轻笑一声:“说什么呢,这两天身上不太爽利,开的药丸子。”
粉蝶笑道:“妹妹现在这吃什么药呢?”
红弦笑道:“现配的药,也没个名字。我刚吃了一颗,倒觉得身上好受些,我看姐姐的神色也不太好,等我吃了见好,给姐姐也弄了吃。”
粉蝶摆了摆那只被纱布缠裹的手:“听着怎么倒像是我在争嘴呢。对了妹妹,你这是从外面回来,直接往我这里了,就没回宜兰堂么?”
红弦笑道:“哪有功夫回来,明天,咱们姐妹要进宫,今儿的事儿多了。”
粉蝶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真的一定要去么?”
红弦笑道:“进宫不用手。巧巧,把你们小姐的衣裳拿几件好的出来,让我瞧瞧。”
粉蝶有些不解地望着红弦:“你不说进宫要小心什么,又看衣裳做什么?”
红弦笑道:“这衣裳就是头一样要小心的。你想啊,咱们姐妹明天要是穿得相差太远,到了宫里就是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