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簪带着一群宫人,簇拥着红弦往自己那边去。
“先让她洗个热水澡,再找件我的衣裳给她换上,让她就在西厢住下,母妃那边,我去说。”明簪吩咐着宫人们,照管着红弦。
红弦心中忐忑着,不敢再多说什么,只依从着明簪郡主。她如今,也确实该洗澡换衣裳了。
来平阳王宫也小半年了,这样狼狈的景况,还是头一回,以往,再怎么着,也没有得罪了王宫的主人平阳王妃。
今天,自己一时口快,倒激得王妃对自己动了手,此时红弦坐在巨大的澡盆里,被热气腾腾的热水包裹着,也觉得自己此举,实在是有些过了。
想到此处,红弦阖上眼眸,不知是被热气熏的,还是因为什么,两只眼睛往外流出泪来。
侍奉的宫人,知道方才的事情,自然不敢多话,只默默地服侍着红弦洗澡。
珠兰捧着一件明簪郡主的旧衣:“秦姑娘,您看这件成么?”
红弦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有劳珠兰姐姐了。”
珠兰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不必言谢,郡主说了,让您洗好了,就先在这屋里歇下。有什么事儿,等她回来再说。”
红弦低着头,道:“有劳郡主了。”
一时,红弦洗过了澡,倒也不换衣裳,只是拥在温暖的被子里。
珠兰接过小丫头送来的一盏姜茶,奉与红弦,道:“姑娘方才落了水,喝些姜茶暖暖身子。”
红弦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接过姜茶,喝了一口:“多谢了。”
珠兰笑道:“喝了姜茶,您先睡一会儿,心里也别想太多,郡主一会儿就回来了。”
红弦勉强一笑,道一声“是”,便躺下了。
她如今,也不知道要怎么样做才好,冷静下来想,她本不该激怒王妃的。可是当时的情景,话赶着话,就说到那里了。
王妃的恼怒是情理之中的。她不知道,之后在这平阳王宫里,她将何以自处。
论理,惹恼了王妃,她该去请罪的。可是,郡主又留下了话,让她等郡主回来,她或者应该乖巧一点,听从郡主的吩咐。
她的膝盖,现在也不是很容许她去请罪。
依着珠兰的话,红弦躺在榻上,迷迷糊糊地睡去。
却说明簪,安置好了红弦,又急急忙忙地去找自己的母妃。
当她看到自己的母妃躺在榻上,身后的碧兰,在不停地给按着头颅,她的心中暗骂一声:“秦红弦,你倒是真胆大,如今还得我给你求情来。”
她走到王妃身后,朝碧兰比了个手势,碧兰会意,让了开来。
明簪开始学着碧兰的样子,替自己的母妃按着头颅。
“哎唷。”
听到母妃的呻吟,明簪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母妃,您怎么样了。”
王妃睁开眼睛,又阖上:“唉,簪儿是你啊。”
“不是我还能是谁啊?”明簪甜甜地笑道。
王妃呵了一口气:“我以为是红弦那丫头呢。”
明簪笑道:“她现在不敢过来,怕挨打。”
王妃叹道:“你都看见了?”
明簪点了点头:“以往,也看到过母妃动怒,却没看到过您亲自动手打人。”
王妃睁开眼睛,从榻上坐起来:“她太不受教了。”
明簪看母妃起来,扶着母妃坐好,又替母妃将被子重新整理好。
王妃苦笑一声:“还是簪儿乖觉。”
明簪轻轻地依偎在母妃的身边,笑道:“那是当然,看在明簪这样乖的份儿上,母妃别为旁人伤心难过了,好么?她做错了什么,您要打要罚,说句话就是了,哪里就犯得上动手打她了?”
王妃叹了口气,又道一遍:“她太不受教了。”
明簪轻轻地笑道:“她不受教,那您就把她撵出去,或者把她继母亲传来,让她的继母把她管教好了,再送回来。”
王妃白了一眼明簪:“你成心呕我,是不是?她那个继母,又是什么好的了?”
明簪抿着嘴角,轻笑道:“这么说,您还是没恼红弦?”
王妃轻轻地摇摇头:“我方才也不是恼她,实在是她说话有些太不知道轻重了。”
明簪低着头:“其实今天这个事儿,怎么起的头,我到现在并不知道。红弦她怎么招您生气了,我也不清楚。只是母妃,她这的性子就是那个样子,您现在想要教,怕是也教不过来。要我看,只要她大面上,没有做错的地方,倒也不必太同她计较,毕竟她姓秦,不是姓汪。”
王妃叹了口气:“你说得倒是轻巧,要不是你二哥那个样子,就她这个脾气,你当我愿意管呢?”
明簪笑盈盈地道:“二哥怎么了?就算二哥非她不娶了,您要是不愿意,她进得了咱们家的家门么?”
王妃深吸一口气:“你就怄我吧,我是这个意思么?你今儿怎么回事,怎么过来之后,就不停地劝我让她走,怎么,她又惹到你什么了么?”
明簪歪着头:“她倒没惹到我,可是她惹到您了啊,您什么时候,跟底下人生过这么大的气?二哥他最是孝顺,他要知道红弦如今惹您生了这么大的气,肯定也会恼了她。”
王妃轻轻地阖了阖眼:“傻孩子,你以为,这是劝得了的事儿么?你二哥动了心思,那是任谁也劝不了的。我这做娘的,便只有一点点地替他办了。红弦丫头不懂事的地方,我再难也得教她。旁人不认可的地方,我只能替她想办法,让人认可了。”
明簪歪在母妃的怀里:“母妃您为二哥,真是用尽了心思了。”
王妃听到女儿话里,带着一点微微的醋意,轻点了一下女儿的鼻子:“你这丫头,母妃待你还不是一样?”
明簪红着脸:“那到女儿婚事时,您也会这样筹谋么?”
王妃听出话里不对劲儿的地方来,面上一寒:“你要是说要嫁到寒氐去的话,别说我不替你筹谋,不到了要拿整个平阳宫换的时候,我是不会让你嫁的。”
明簪窘迫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半晌方吐出“为什么”三个字来。
“你现在只是觉得远方的寒氐有趣,觉得自己要是嫁过去,还有着和亲公主的美名,你根本不知道嫁到那边,会经历什么。就这个,我当然不会同意。等你有一天,你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只要那个人人品没什么大毛病,又没有对我天朝不利之举,别说是寒氐,你就是要上天,母妃都替你筹谋。”王妃冷着脸,看着自己的女儿,毋庸置疑地道。
明簪红着脸:“我知道了。”
王妃轻笑一声:“知道便好。往后,若真有喜欢上的人,母妃不会让你难过的。只是你这样为着虚无地向往,莫说远嫁,便是留在京城,我也不许。”
明簪笑盈盈地道:“我知道了。不过母妃,方才红弦到底怎么惹您生气了。要不要我现在把她带来,让她好好地跟您赔个罪。”
王妃叹了口气:“她这丫头,心太软了,我实不知道,往后她嫁过来,怎么管这一宫上下。”
明簪笑道:“心软还不好么?难道您真愿意来个心狠手辣的儿媳,再说了,就红弦她也不像是个心软的啊,究竟是什么事儿,您这么恼她?”
王妃轻阖了阖眼,又叹了口气:“说起来,也不能怨她,你父王的侍妾叫紫桐的,你有印象么?”
明簪轻轻地摇摇头:“父王的侍妾也多,我实在记不起来。”
王妃苦笑一声:“是啊,你父王的侍妾太多了,记不下来,也正常。那紫桐做错了事儿,在这个季节,就哄你父王贪凉,吃那冰碗儿,我传她过来问了几句话,看她知错,就饶了她了。本来想让她陪我逛逛园子,路上也寻机会再开导开导,也让红弦跟着过去听听。却不想,紫桐胆子大,趁我走在前面,就跑了。还是玉兰眼尖,叫住了她。”
明簪听了,眉头紧皱:“母妃,她怎么这样胆大?这还了得?”
王妃笑道:“是啊,我当时脾气上来,就让人打了她二十板子,谁料她一时心窄,跳了湖了。红弦那丫头什么也不顾,就下去要救,谁料她没救上来,便怪到我的头上了。”
明簪听了,轻轻地点了点头:“难怪母妃您会打她,这亏得是母妃您。这要是我,现成的板子在寻儿,不打她八十,我再饶不了她了。不行,她这样误解母妃,不能让她跟儿那屋安稳呆着,您等着,看我怎么整治她的。”
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王妃拦道:“你这孩子,又闹什么呢?我恼她,也不是恼她这个。”
明簪停下来,转回头望着自己的母亲:“那您恼她的是什么?”
王妃深吸一口气:“我恼的是,她自己就那么往湖水里跳,简直是不要命了。要不是这一层,她就是顶撞我几句,我也不过细细地教导她,毕竟她也不是咱们的宫婢,一个官家小姐,该给的礼遇,我还是会给的。”
明簪连连点头:“母妃您说得是,孩儿这就回去,讲与她听。让她过来给您赔礼。”
王妃拦道:“那倒不必,我也累了,你让她这几天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先不必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