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得了旧主之令,走到紫袖面前。
谭氏轻呼一声:“阿柔!”
阿柔微微一笑:“夫人,郡主发了话,别让奴婢为难。”
秦士清一把拉过谭氏的手:“夫人,别和郡主顶撞。”
紫袖不想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会这样说,转头要望向秦士清。
却还不等她的头完全转过来,就被阿柔一掌打在脸上。
疼痛夹杂着麻木,一起涌上脸颊,两行热泪从紫袖的脸上流了下来。她伸手捂着脸,望着阿柔,眼中满是恨意。
“继续。”上面坐着的郡主,冷冷地发令。
阿柔随即又是一掌打在紫袖另一侧脸上。
她知道,就凭如今紫袖的话,倘红弦在此,必然不顾秦士清地阻挡,也要让紫袖受些苦楚。所以,她这两巴掌,虽未用全力,却也绝不会轻,她拿捏着力量,避开紫袖的耳轮,不会让这巴掌伤了紫袖的听觉,也不会伤了她的牙齿,但更不会让她好过。
明簪郡主冷冷地命令:“久不在我面前当差,怎么还得让我一句一句的下令呢?继续,我没说停,便继续下去。”
紫袖还要伸手捂脸,阿柔一只手按下紫袖的手,一只手打在紫袖的脸上。
郡主朝左右金莺、青蛾看了一眼,二人便走到紫袖两侧,按着她的肩膀,拉着她的两手,不让她再做阻挡。
三五下过后,紫袖口中只剩下呜呜呀呀地哭声,再无咒骂或求饶。
谭氏心疼女儿,从秦士清的手上挣扎开来,膝行几步,到明簪郡主面前:“郡主,饶命,紫袖她知道错了。”
明簪郡主冷笑一声:“你们这做父母的,不知道怎么教导,少不得别人替你们教导。”
秦士清咬咬牙,朝明簪郡主道:“郡主,臣自知该如何教导女儿,不劳您在此发号施令,紫袖该打,臣自不会轻饶。”
明簪微微一笑:“阿柔,给秦大人腾个地儿。”
阿柔道一声:“是”,退到一旁。
“请吧,秦大人。”明簪笑吟吟地看着秦士清。
秦士清看明簪郡主的意思,今天自己不打了紫袖,这一关实过不去。只得站起身来,走到紫袖面前。
看到女儿双颊红肿,秦士清心中不由得起了怜悯之意。
“秦大人,本郡主看着呢。”
秦士清咬咬牙,一掌挥向了紫袖。
紫袖一脸地不可置信,轻唤一声:“爹。”
秦士清轻喝一声:“不许叫!”说着,又是一掌打了下来。
明簪看着有趣,伸手招了招阿柔。
阿柔凑到明簪身侧:“郡主,有何吩咐?”
明簪笑道:“去把红弦近来看的医书取了来,还有她替换的衣裳,去给大理寺送去,就说是平阳王府给送来的。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封信,是方才在路上给她写的,你也给她捎过去。”说着,从袖中拿出一页信笺,交与阿柔。
阿柔点了点头:“听到您来,我已经把小姐要看的书跟衣裳预备好了,所以才过来得这么慢。东西就在外面廊下放着呢,我这就拿进来。”
明簪轻轻地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你直接拿着过去吧,我这里还有些儿事儿。”
阿柔轻轻一笑:“郡主多受累了。”便退了出去。
谭氏拉着明簪郡主的裙摆:“郡主,紫袖知错了,您饶了她吧。”
明簪郡主抚着手炉:“如今,打她的是秦大人的家法。”
谭氏叩首道:“郡主,若非郡主有令,拙夫安肯如此责打小女?郡主,臣妇求求您,求您饶了她吧。”
明簪轻笑一声:“怎么,以秦夫人的意思,三小姐口出妄言,不该受罚么?”
谭氏眼中含着泪:“臣妇并无此意,只是,再这样打下去,紫袖她……她就……郡主,求求您,这样打她,臣妇这做娘的,实在是看不下去,情愿以身相代。”
明簪郡主仿佛在看一个玩意儿似的,道:“历来都说慈母多败儿,想来就是秦夫人这样儿的了。您要以身相代,我又怎能相拦呢?秦夫人,您说的话,我听着呢,您办的事儿,我也看着呢。”
谭氏张惶地松开了手,转身跪在紫袖身旁,伸手握着秦士清还要挥下的手:“老爷,袖儿知道错了,饶了她吧。”
秦士清早便想饶了紫袖,可是明簪郡主在上面坐着,他如今也是骑虎难下。
秦士清叱道:“夫人,退下!”
谭氏夫人哭道:“老爷,纵紫袖该打,也别再打在脸上了。真损伤了脸面,将来……将来怎么办呢?”
秦士清怔了一怔,转过身来,望着郡主,轻唤一声:“郡主,您看……”
明簪甜甜一笑:“秦大人,您家的家法,该怎么行,又问我做什么呢?”
秦士清咬了咬牙,朝门外烦燥地道一声:“传杖。”
谭氏抚着紫袖已经紫胀不堪的脸颊,眼中不停地流着泪。
紫袖从不曾想过,母亲的求饶,只是换了另一样的责打。
自从除夕夜被伤,她的身子一直没有全好,每到夜间,还常常能听到厉鬼哭泣。可是所有人都说她听错了,连同母亲都说是她还没有休养好,听差了,并没有什么声音的。
自除夕夜起,每日都像是在一场恶梦之中。好在,那个令她生恶的秦红弦这些天不在家里,可是今天明簪郡主的到来,让她的恶梦变得那样地具象。
她在挨打,在挨阿柔那个贱婢的打,在挨一向疼爱她的父亲的打。母亲救不了自己,只能让自己换个挨打的地方。
很快,她看到丫头、仆妇们将长凳、木杖摆了上来。
她被按在了长凳之上,母亲已经救不了她,她的面颊肿胀得说话都很困难,她含含糊糊地求饶道:“爹,求求您,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
秦士清垂着眉眼,仿若未闻。
拎着刑杖的仆妇道:“老爷,打多少?”
秦士清望着明簪郡主,想从中看出自己说出怎么样的一个数字,才能让郡主满意。
而明簪郡主,却只是微笑着看着下面,不发一言。
他在心底权衡半晌,方吐出一个“四十”来。他不敢说得太少,太少,这位郡主肯定不会满意,可是若是太多了,紫袖定然受不了。
仆妇得了令,抡着木杖,朝紫袖的身后打去。打的毕竟是位小姐,不是丫鬟,她也怕打得重了,将来会受夫人小姐的报复,所以只用了三成力。只是,她平日里劈柴烧水,干惯了粗活儿,手上的力量并不比秦士清这个只是挂了个名儿,没有什么真实武艺的偏将小。
“啊!”
剧烈的疼痛,让紫袖惊呼一声,肿胀的嘴角破损,流出两道血迹。
谭氏看在眼里,再不能忍耐:“老爷、郡主,袖儿吐血了,纵要责打,也等养好了伤吧……”
郡主笑而不语,秦士清亦不发话。
仆妇没有得到命令,再次抡起木杖。
谭氏见没人理会自己,豁出去了扑在紫袖身上。
郡主看在眼里,站起身来,冷笑一声:“秦夫人是真要以身相代啊,果然是慈母心肠。可惜这样的慈母,却教养出这等不孝之女。秦大人,养不教,父之过,我也不能再多说您什么,有些事情,该怎么办,您自己心里得有个数儿。”
“是,是,臣知道,郡主放心,臣定然对紫袖严加管教。”秦士清喘着粗气,道。
明簪走到紫袖面前,轻俯下身:“你给我记住了,今日你诽谤嫡母,打你的是你秦家的家法。哪日,再若让本郡主发现你犯下此等大错,打你的便不是你秦家的家法了。”
紫袖伏在长凳之上,只道:“再不敢了。”
明簪轻笑一声:“不敢便好,相信这一回,秦大人定会对你严加管教。”说着,明簪直起腰来,朝秦士清道:“秦大人,您怎么教训女儿,我就不看了。您好自为之。”
说罢,便带着宫人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明簪离开之后,屋子里所有人都望着秦士清。
秦士清心思烦乱地道:“打完这四十再说。”
“老爷,怎么还打啊?”谭氏不可置信地望着秦士清。
秦士清将谭氏拥入怀中:“夫人,郡主还没走远,还听得见呢。”
谭氏眼中,留下了两行泪珠。
秦士清看着心疼,亦流下了泪。
仆妇不轻不重地抡着木杖,打完了四十下。
丫鬟们上前,要架着紫袖回屋。
谭氏命道:“别挪走了,就在这屋儿,我照顾着她吧。”
秦士清道:“这怎么好,你还在月中。”
谭氏冷冷地道:“您还知道我在月中,今儿这一出儿,这不是在挖我的心么?”
秦士清摇头道:“夫人,这也怨不得是我,我也实在是没有法子。”
谭氏冷笑一声:“知道您没法子,我也没有怪您什么。往后,我们母女都夹着尾巴做人,再不招惹别人,也就是了。您若还心疼我们,就让袖儿留下,让我照顾她,您今儿还在书房歇下吧。”
秦士清心里本就烦乱,他又自问没有什么亏待了紫袖的,此时听谭氏这样说,一跺脚,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