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兰堂里温暖明亮,与之宝竹轩的阴冷决然不同。
“小姐,你的手怎么了?”阿柔眼尖,看到红弦手上的伤处。
这一声惊呼,让粉蝶连同屋里一众丫头,都聚了过来。
红弦低头看了一眼,方才被云岫叫起时,恍然如梦。此时看到真真切切的伤口,方才种种,尽皆在眼前浮现。
只是,家里进来了这样的外人,和这几个丫头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她们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不和她们说,她又该和谁去说呢?
自己的父亲本就病着,心里还担心着会被同僚质疑,而其他人,更没有一个能帮衬得了她的。
“许是睡着了的时候,哪来的狸猫吧。”
“这牙印,可不像是狸猫的。再说了,被狸猫咬了,您怎么没醒呢?别是什么有什么毒兽吧。”
“是啊,别再是黄鼠狼。”
“瞎说,家里怎么会有那个,会不会是蛇?”
“这大冬天的,哪儿来的蛇?”
几个小丫头七一嘴八一嘴的分析着红弦的伤处。
粉蝶站在旁边,正色道:“这倒像是人的牙印。不过,这人的嘴可够小的。”
众人都看着大小姐粉蝶。
粉蝶道:“你们别看着我,你们自己试试,在自己的胳膊上咬一口,看看是不是这样的牙印儿。只是,会有什么人来咬你呢?红弦,你好好想想,到底遇到什么了?”
红弦不想与众人解释,偏偏粉蝶又猜出了真相,她伸手抚着额头:“我有点晕,先躺一躺。”
云岫、阿柔扶着红弦到床上躺了,又预备下热热的参茶。
粉蝶坐在一旁,以手支颐,静静地想着红弦手上的伤会是怎么回事儿。可是,她对这个故事知道得并不完整,她现在没有一点头绪。
阿柔取来烈酒、纱布,替红弦清理了伤口,抹了药,包扎好。
红弦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喝过参茶,她的心里好过了许多,可是还是觉得有些头晕。
为今之计,最好还是出去一趟,去找她的师父禹慕贤,还有大侠卫千里。
可是,今天天色已晚,她又没有什么力气。只能等待明天。
明天左宫医不会来,父亲秦士清那边料无别事儿,她应该可以出去一趟了。
阿柔收拾她东西,对红弦道:“小姐有什么心事儿,奴婢们不敢问,不过,您要有用得上我们的时候,一定要说,我们自然竭尽全力地去做。”
红弦微微一笑:“你去做你的事儿吧。别忘了这两天要做什么。”
阿柔知道,那是之前,她们商议好的这些天,要寻着机会,开始恫吓紫袖。
阿柔道一声:“知道了。”
红弦看着一个个还在好奇犹疑着的丫头们,脸上含笑:“我这个伤,谁也不许说出去。谁要说出去,别怪我翻脸。”
诸婢只有唯唯称是。
粉蝶笑盈盈地:“好了,都下去吧。我们也都累了。”
一时,诸婢退下,唯有云岫、巧巧还守着粉蝶、红弦。
粉蝶陪红弦坐在床上:“妹妹你的伤,现在有头绪么?”
红弦轻笑一声:“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横竖我知道要怎么做。”
粉蝶叹了口气:“我知道,妹妹是不放心我,我也知道,我没什么本事,帮不了妹妹,只能添乱,不过妹妹你放心,不管有什么事,只要妹妹你能开口,我一准做到。”
红弦呵然一笑:“先顾着自己吧,别让我担心你。”
粉蝶半低着头:“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我这样的人,那恨我的,都懒得花费心机来害我。”
红弦哂笑一声:“紫袖那丫头,也得有心机啊。是我也就想不明白了,你说她,又没本事,偏偏还那么嚣张,整天地不知天高地厚的。”
粉蝶轻声慰道:“妹妹还是起了教导之心?”
红弦苦笑一声:“谁有空教她,只是她如今,顶着这么个名头,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糊弄着让秦家的名声,别太难听罢了。其实,咱们也是多余,就秦家这名声,有谁看得起?”
粉蝶低头赧颜,并不说话。
一时,红弦又叹了口气:“唉,历来要说姐妹龃龉这等事,也不算什么,偏她不管不顾的,闹成这个样儿。”
粉蝶劝道:“她就这么一个人,早晚让她知道教训了,也就好了。妹妹莫要太过生气。”
“我气也不是为了她,但愿这一回,她能渐渐收敛一些吧。”说罢,红弦转朝里睡了。
转眼天明,姐妹二人往秦士清的书房里请了安。红弦笑道:“父亲今天倒还精神。”
秦士清笑道:“有王宫的宫医调理,自然是好的。”
红弦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四周。
秦士清抚了下红弦的鬓发:“你看什么呢?”
红弦笑道:“没什么,今天继母还有哥哥都没有过来?”
秦士清笑道:“你哥哥早起过来一趟,就回去读书了。昨天后半夜紫袖做了噩梦,她回去安抚了。”
红弦点了点头,她知道,那是阿柔的杰作。
“红弦,你今天有事儿么?”秦士清轻声问道。
红弦望着秦士清:“没事儿啊,您有什么吩咐?”
“今天宫医不过来,你进王宫一趟。”
红弦有些不解地望着秦士清。
秦士清笑道:“人家好心,派来了宫医,你不该回去谢恩么?”
红弦低着头,她本就打算今天出去一趟,还怕没有说辞。如今,能去王宫,回去的路上,再去看看自己的师父还在不在客栈,那可是顺路的事儿。
红弦微微皱眉,低着头道:“今天二十二了,千岁那边多半要预备明天进宫的事儿了。这会儿去,会不会有些打扰。”
秦士清看着四周有些清冷的布置:“这都二十二了,怎么还是这样光景?只是,今天王宫里忙,过了今天,又哪天不忙呢?再等清静,至少正月十五以后了。”
红弦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回去换件衣裳就去。爹,您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秦士清摇摇头:“没有了,你只管谢恩。”
没有什么要说的,却还是要去。也许什么也不说,也是在表明心迹。
红弦道一声:“知道。”便要拉着粉蝶走。
却听秦士清拦道:“粉蝶,你留下。我有话要同你说。”
粉蝶看了一眼红弦。
红弦微微一笑,便独自一个人回了。
回到园里,看到宝竹轩前的竿竿翠竹,不由想起昨日种种。
红弦按压下心底的恐惧,又重新回到宝竹轩里。
桌子上,小葫芦下面压着张纸。
红弦上去,将两样收到荷包里。
方回宜兰堂让云岫给自己重新梳头换衣裳。
每一回,她的衣裳都被王妃乃至身边的丫头挑出不好来,她倒也不伤心,毕竟,每一回王妃也会给她诸多赏赐。
况且,她也知道,她一个四品官家的女孩儿,衣食用度比不过那些达官显贵才是正常。
所以,一直以来,进王宫里,她倒没有太特意打扮。
不过这一回,她挑了很久的衣饰,比之第一回进王宫,还要用心。
这一回,她不能穿得太艳,因为家中还有病中的父亲,穿得太艳,显得她没有心肝。她亦不能穿得太素,毕竟年关,穿得素了,会让主人家不高兴。
亦不能太深,太深了显得压抑,亦不能太浅,太浅了显得冷清。
头上的钗环也是一样,不能多,不能少,不能太过富贵,不能太过简单。
平阳王宫算是这几个月来,她呆的时候最久的地方,甚至于比在家的时间都长。
可是,这一回她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好不容易挑中一套还算适当的衣饰。
红弦在云岫的搀扶下,便要出宜兰堂,往二门上上马车。
却看阿柔笑盈盈地进来:“小姐,您这是往哪里去?”
红弦笑道:“父亲让我进王宫谢恩。你这是做什么回来,这样高兴。”
阿柔笑意不减地道:“我同您说,昨天……”
红弦连连拦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你在家好生呆着,我进王宫说不准今天能不能回来。你这几天,好好做事儿,等回来,我自然谢你。”
阿柔连连点头,她与红弦之间议定的事儿,云岫并不知道,方才,是她有些莽撞了。
车马隆隆,红弦坐在车里,抱着手炉:“云岫,今儿的天,倒不比那几天冷。”
云岫回道:“是啊,奴婢也觉得不那么冷,这个年,大约都能过得好了。”
一时,到了平阳王宫,红弦从车上下来,对云岫道:“你们回去吧,一会儿,我要是回去的话,让他们送我。若是到晚上回不去,这个年说不准就不在家过了。”
云岫连连点头:“那好,您要是回不来,奴婢现在给您先拜个年了。”
红弦心中一酸,看着这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心里却又那样的温暖。
她的心里隐隐觉得这个年,可能不能在家里过,可是,她不敢保证一定会在王宫里锦衣玉食。她更担心,会出什么意外,会让这个年,变得很糟糕。
只是,这只是心中隐隐的担心,没有任何根由。此时看到云岫小丫头的笑,红弦心底倒放松了许多,转身便进了平阳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