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弦收下参,与王妃告了别。
她知道,她的身子并不需要人参,此时,她所拿的是王妃的恩典与宠信。
出了王妃的卧房,红弦与斑兰道:“我的斗篷、帷帽呢?”
斑兰笑道:“小姐还是穿这一件,更衬得雪肤花貌。”
“少同我油嘴,快去给我拿了来。这个不好穿回去。回去以后,我身边那几个丫头,也不懂得怎么打理。”
斑兰嘻笑着去给红弦拿回了斗篷与帷帽。
红弦换回来时的装束,身心放松了许多。
红弦回到马车上,云岚凑到跟前:“小姐拿的什么呀?”
红弦将匣子往云岚怀里一放:“王妃千岁赏下的参,叫回去煮汤喝。”
云岚笑盈盈地道:“王妃她老人家,真是疼您。”
红弦轻笑一声,却也没有说什么。
回到秦家,红弦在云岚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远远的只看到回春医馆掌柜的娘子王氏被一个婆子送出来。
红弦看了不由一惊:她怎么到自己家了呢?
还没等红弦反应过来,便听云岚道:“这两天,是这位王娘子来给我跟巧巧诊的脉,我去上前,跟她打个招呼的。”
红弦低着头,只是“嗯”了一声。料想此时自己戴着帷帽,离得又远,王氏未见得就认得出来。
“我先去父亲书房,你将参拿回宜兰堂。”说罢,红弦也不等云岚,转身便走。
到了秦士清的书房,只看谭氏坐在秦士清旁边不停抹着泪,而秦士清还在昏睡。
少爷墨池在旁劝又不好劝,急得直挠头,看到红弦回来,连忙上前:“红弦,怎么样了?”
“千岁答应派宫医过来,家里怎么样了?”红弦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父亲秦士清的身边。
谭氏满怀敌意地望着红弦,并不让开。
红弦轻轻地摇摇头,笑道:“继母您不用这个样子,我若有心做些什么,您也拦不住我。我若无心,您这样倒是白白地吓唬自己。您说是不是?”
谭氏轻轻地挪了一点位子给红弦。
红弦伸手摸了秦士清的脉,凭脉象看,确比昨日沉重许多,但还远不致命,不过,这个程度正是她们父女所乐见的。
宫医的医道虽高,却非神仙,看得出病出自伤寒,却不会看得出是有意为之。
“红弦,你摸得出来么,还是等宫医过来吧。”墨池轻声劝道。
红弦摸过了脉,心中有底,便也不说什么,将秦士清的手腕放回被中,自走到桌案之后,收拾着自己昨日所抄录的经文。
正收拾着,只听有仆婢来报说王宫派了宫医来了。
墨池连忙出去迎接。
红弦将手里的经文一收,抬头望着谭氏:“外男到来,夫人不回避一些么?”
谭氏听了,吃惊过后冷笑两声:“你倒是想着戴上帷帽了。”
红弦低着头又拿了几卷纸:“夫人是回去戴上帷帽,还是回避不出,与红弦无涉。红弦还要回宜兰堂抄经。”
说着,抱着是经文便要离开。
谭氏拦道:“二小姐不在这里伺候着了么?”
红弦轻笑一声:“我不会伺候人,所以父亲的病才会加重。既然有夫人还有丫鬟们在,我就不在这里捣乱了。”
谭氏立着一双眼睛:“你还知道,你伺候不好,昨天又在做什么?你打算就这么算了么?”
红弦含笑道:“夫人打算怎么办?父亲现下睡着,等父亲醒了,该怎么办,还不是您二老一句话的事儿?不过父亲一向还是疼我的,知道我擅服侍,纵有过错,亦不是有意,总不会罚我的。夫人您要是一定地不肯放过,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如今秦家还不是夫人您的一言堂。”
谭氏苦笑一声:“哪是我不肯放过你啊,分明是你放不过我们母女,你知道你妹子身上的伤,有多重么?现在你父亲还在,你对我就连一声继母都不肯叫了,等哪日他不在了,你还不得杀了我们母女?”
红弦轻笑一声:“夫人您言重了。父亲不过偶感风寒,只是比寻常风寒重了那么一点。您现在腹中怀着小弟,不要想太多,我先去了。”
说着,行了半礼,不等谭氏再说什么,便退了出去。
手里拿着经文,回到了宜兰堂,云岚云岫上前替红弦脱下了斗篷。
红弦将经文放在桌案之上,对云岚道:“刚才你去是打招呼的王娘子,是什么人?之前倒没见过。”
云岚笑道:“她是城北回春医馆的王娘子。奴婢病的这些天,一直喝的他家的药,不过前两天,是他男人过来的。不过,昨天听说他男人自己身上也不舒坦,就叫她来的。”
红弦听了,故做不知地道:“回春医馆,之前倒没听说过,现在瞧着,他家的医术、药材,都还不错的,你们当时,怎么挑中他家的啊?”
云岚望着云岫:“这几天,奴婢病着,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找到的她们家。”
云岫白了一眼云岚,道:“又不是我亲自去的,回头问问跑腿的小斯,是怎么找到他们家的吧。”
红弦听了不由得一笑:“好了,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回头再说罢。”
云岚是眼中含笑道:“说起来,还有一件有趣的事儿,奴婢跟小姐说,昨天,王娘子给奴婢还有巧巧看过了之后,让小丫头燕儿送出去的,您猜她们遇到谁了?”
红弦敷衍着道:“我怎么知道遇到谁了呢?你爱说就说吧。”
云岚笑道:“遇到夫人跟前的翠儿了。您猜怎么着,昨儿三小姐非要让翠儿给她找个女医治伤。您说这寒冬腊月的,医馆多半都歇业了。本来女医就少,这让翠儿往哪里找去?翠儿被磨得实在没了法子,只得答应咱们的三小姐,却给她找。天缘凑巧,翠儿碰到了送王娘子出去的燕儿。”
红弦轻轻地抬起头来,笑眯眯地道:“这不是很好么?让王娘子给紫袖瞧瞧去。紫袖这丫头也是,以往她那样对大姐,大姐都是遮着瞒着的。她这才一回,就非要闹得人尽皆知。你说这真闹出去,她脸上就好瞧了么?”
云岫笑盈盈地道:“小姐您说得是,不过三小姐哪懂这个呢?”
红弦轻笑一声,也不说什么。
云岚又道:“奴婢方才,遇到王娘子,倒跟她打听了,她说三小姐身上的伤啊,其实不算重,不用上药,养上两天也能好,不过,三小姐那边让她多开出些药来。”
红弦随口问道:“那你怎么说的?”
云岚笑道:“奴婢还能怎么说呢?三小姐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呗。不过,奴婢也跟她说了,这几天,奴婢跟巧巧就不用她再来复诊了,免得让那边听了,又来找咱们的麻烦。”
红弦抬起头来,投来赞许的目光。
云岚笑盈盈地道:“奴婢一则是怕那边觉得,她跟奴婢们用一个郎中,她更觉得咱们瞧不起她,再则,又怕那边有点什么事儿,赖在咱们跟王娘子的头上。”
红弦听了,点了点头:“你说得很是。不过,你怕她们赖咱们与王娘子联手把她们怎么样了。你刚才还是同王娘子说了半天的话儿啊。”
云岚听了,不由往后退了半步:“呃。”
红弦轻笑一声:“咱们若要与王娘子联手,这些天有得是机会,本就是躲也躲不开,说也说不清的。不过嘛,你这回做的没有错,也不用害怕。紫袖那边,我总有法子治得住她的。”
云岚红着脸,点了点头。
红弦坐在桌案之后,拿起笔继续抄着经文。
做戏,要做全。
要是只有昨天一天抄了经,早晚会让人觉察出异样来。
趁着年前,抄上百十遍,拿到庙里散人。
等被人发现不妥时,再找也不知道散到哪里去了。
云岚与云岫看到红弦神情肃穆地抄经,亦都止了声。
不多时,红弦抄过两篇,抬起头来,对二婢道:“大小姐现在在哪儿呢?”
云岫抿了抿嘴,面露难色。
红弦撂下笔:“说!”
云岫道:“大小姐回来不久,就让夫人命人传了过去。然后,夫人那边传话说大小姐做错了事儿,罚她到祠堂跪上两个时辰。”
红弦听了,站起身来:“你们怎么不早说?”
云岫低着头:“您也没问……”
红弦叱道:“放肆,跟我现在也这么说话了?惯得你们?阿柔呢?阿柔不会也被叫走了吧?”
云岫跪了下来:“小姐息怒,阿柔姐姐出去采买东西了。”
红弦听了,语气烦燥地道:“真是不知轻重缓急的丫头。”
说着,便要出门。
两个丫头连忙跟着。
红弦转过头来,满面怒容地道:“跟着我做什么?回去看家。”
云岫低着头:“小姐,您往哪儿去?奴婢伺候着。”
红弦按了按额头:“我去看看大姐,你们预备下热水,还有活血的药膏。嗯,有热汤也预备下。等我带大小姐回来。”
红弦疾疾地走到祠堂,远远就看粉蝶跪在那里,身后一侧还站着一个仆妇,不知在做着什么。
到了近前,红弦也就不着急了,反而将脚步放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