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弦听了,猛然抬起头来:“千岁!”
“嗯?”王妃放下手里的棋子,冷漠地看着红弦。
红弦自知有些放肆,连忙低头叩首:“臣女秦红弦,恳请王妃千岁派一宫医,为臣父诊脉。”
王妃叹了口气:“你先起来,这个事,不急。陪我出去走走。”
红弦抿了抿嘴,知道此时再多说什么,王妃不点头,也是无法,便只得缓缓地站起身来,垂首侍立。
王妃伸出一只手来,示意红弦上前搀扶。
红弦低声道:“千岁,外面天冷,您加件衣裳。”
王妃微微一笑,高声唤道:“斑兰。”
斑兰微一躬身,便去替王妃拿来了大毛的斗篷。还将之前王妃给红弦的白兔毛的斗篷拿来。
一边伺候着王妃穿戴斗篷,斑兰一边道:“奴婢刚瞧着秦二姑娘穿来的斗篷有些单薄,还好,之前秦姑娘的衣裳都是奴婢打理,就一块儿给取了来了。”
红弦自己穿上白兔毛的斗篷,戴上帽子,只露出一只俏脸,更衬得整个人如雪堆出来的一般。
红弦上前,搀扶着王妃。
王妃只对斑兰道:“都不用跟着伺候,我与红弦随意走走。”
红弦搀扶着王妃,低着头,不知要前往何方。
眼前的路面,打扫得干干净净,早已没了积雪,只是昨夜的霜,洒在鹅卵石上面,湿漉漉的。一路走来,红弦没少说:“千岁小心脚下。”
王妃一路上,也不言语,只是默默地往前走着。
红弦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个时候有什么用意。
一时,到了丽景亭。
假山上的丽景亭,可以看到四周的景致,周围没有藏匿人的地方,可以放心说话儿。
红弦低着声音:“千岁,这里风大,您有什么话要吩咐赶紧说,莫要受了风寒。”
王妃眼望远方:“今冬天寒,若不小心,倒是容易病了。”
红弦低着头:“是,总怪家父不小心。也怪臣女同姐妹们不曾好生照顾。”
王妃轻哂一声:“还同我打这官腔呢?你父亲的病,是怎么一回事儿?”
红弦低着头:“臣女的医道浅薄,听郎中说,总是伤寒之类。只是连着吃了几天药,总不见好,臣女实在怕耽搁了病症。”
王妃依旧带着哂笑道:“你倒是个孝女,我是不是要让你把这出王府求医的戏码唱足了呢?”
红弦低着头:“臣女不懂千岁的意思。”
王妃坐在石凳之上:“红弦丫头,你学会跟我面前说谎了?”
红弦跪了下来:“臣女不敢。千岁恕罪。”
王妃嗐了一口气:“我说了,别同我面前做这官样文章。同我实说,你父亲的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红弦低着头,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将昨夜有意拖延病情的事情,与王妃说了。
王妃见状,更加深信红弦有意瞒哄自己。
“红弦,你是个有心机的丫头,该知道什么事能瞒,什么事不能瞒,什么人能瞒,什么人不能瞒。要想查一个四品官,于我还不容易么?京师府里的大事小情,哪一件真能越过平阳宫?”
红弦依旧跪在地面上:“千岁所言甚是,只是臣女父亲的病症,实在是,还望千岁能派一宫医,为其诊治。”
王妃叹了口气:“红弦,不是我不愿意派人,只是如今,王宫里也有不少宫人病了,宫医实在不凑手,你既然不肯与我明说,那便往别处再问问吧。”
红弦吸吸鼻子:“千岁您真的以为臣女父亲是在装病么?臣女父亲虽然官微职小,却也在朝为官多年,他怎么能不懂得审时度势。若在他不该病的时候,但有一口气在,他也会硬撑下去。可是如今,在这个玩万万不该病的时候他病了。千岁,臣女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进王宫向您祈求,赐以良医。”
王妃反问道:“你真的不知道,他的病是怎么一回事儿?”
红弦听出王妃话语中的异样,缓缓地抬起头来:“千岁?”
王妃叹了口气:“你这丫头,既然不知道,那便算了,你要的宫医,我会派去。之前给你的那份印信,你好生收着,说不准那是你最后的出路。”
红弦听了,益发不解。
王妃轻轻地抚了抚红弦的发髻:“红弦,你是个好丫头,不过如今这个事,总与你无关,你不许问了。”
红弦满眼疑惑地望着王妃:“千岁,病的是臣女的父亲。怎么会与臣女无关。”
王妃叹了口气:“还记得千机莲子丢失的那日的字条么?”
红弦点了点头:“记得。”
王妃又问:“上面写的什么?”
红弦低着头,慢慢吟道:
“千岁印信是我盗,
千机莲子是我拿;
若问吾家名和姓,
半部春秋定知情。”
王妃苦笑一声:
“千岁印信进边关,
千机莲子入皇城。
劝君莫捞水中月,
且读半部春秋经。”
红弦听了,又怎能不惊慌呢?
她抬起头来,望着千岁,说不出话来。
王妃轻笑一声:“这下子,明白了么?你父亲病的时候,实在太巧了。”
红弦微微皱眉:“千岁,若是这个半部春秋,真应在臣女的父亲身上,那臣女亦不清白了。臣女并不知道京师府当差的都还有些什么人,能应在那几个字上。不过,如果真是臣女的父亲,那他但凡有一口气在,都要去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才是。”
王妃望着红弦,不发一语。
红弦继续道:“千岁,如果这个半部春秋,真是‘秦’字,臣女又怎么可能自投落网来见您。您又怎么会与臣女独处。”
王妃苦笑一声:“因为,我信你。你是你娘的女儿,我信你不会害我。所以,当日王宫出现字条的时候,我能保你。今天,我也能相信,你是不知情的。即使你的父亲真是那个上面说的秦字,你也不会起了坏心。红弦丫头,起来吧,宫医我会派,你我会保下。真到了保不住秦家的时候,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份印信,凡事都早做打算吧。”
红弦心中暗道:“说是信我,这半天却一直在审我。罢了,丢东西受害的是平阳王宫,罪证指在秦字上。人家凭什么要相信你。秦红弦啊秦红弦,你在多想什么。”
王妃抚了抚红弦的发髻:“红弦丫头,有些事情,明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但也不得不那么做。去吧,宫医很快就到。对了,我记得秦家只有两个女孩儿的。”
红弦想到到王妃这会一直在说自己另有身份,又在此时,提到秦家只有两个女儿,想来就是想让自己在秦家保不住的时候,用江渡舟的名号离开。而粉蝶紫袖是秦家的两个女儿。紫袖一向对于她只能以秦家义女的身份存在而感到不满,到那时,她倒是如愿以偿了。只是,让她顶着自己的身份去受苦,她和她的母亲又怎么会愿意呢?况且,若有一个女儿可以逃出生天,父亲的意愿真的会是自己么?
不过,那总是后话了,真到那个时候,也许只有自己,才有本事在外运作,为秦家平反吧。父亲一定会懂得这些的。
红弦抬起头来,望着王妃:“千岁教导,臣女明白。”
王妃微微一笑:“好,陪我回去吧。”
红弦起身扶着王妃,回了寝宫。
回到温暖的寝宫,红弦搓了搓手。才坐下的王妃看在眼里,轻笑一声:“年纪轻轻,怎么这样怕冷。玉兰,替我传话,叫宫医里面挑一个擅治风寒的,往秦府给秦大人瞧瞧。碧兰,我记得我还有一枝参,你去拿了来,叫红弦捎回去。”
红弦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千岁,臣父的病症,应该不太用得上这个的。您能派遣宫医,臣女已是万分荣幸,感激涕零。”
王妃轻笑一声:“那参不是给你爹的,是给你自己的。瞧这小手凉的,回去叫丫头们每天煮汤给你喝。你身边的阿柔,知道怎么炮制。别的丫头多半没见过这个,别让她们给弄坏了。锅碗什么的,也都用新的。”
碧兰拿回了参:“千岁,阿柔妹子是心细的,您用不着嘱咐这么多。况且以咱们秦二小姐的脾气,您说得再多,她未尝能把话学到。”
红弦听了,心里一动:难不成这碧兰丫头是暗指自己有话隐瞒王妃。可是不对啊,她不应该知道这一切。她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她再想不到,碧兰只是因为当初王妃的一席话,起了异样的心思。当初王妃曾半真半假的让碧兰去伺候明箴。那时的碧兰本不曾往这上面想过。可是时间久了,她总难免想自己的终身,似乎那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她知道,她与红弦争不得,可是她就是鬼使神差地说出了揶揄红弦的话来。
王妃看了一是眼是碧兰手里的参:“你这丫头现在也学得不容人了。也怪红弦,跟咱们这里住的那些日子,从不曾跟你们摆过一点千金小姐的款来。对,就是这个,让红弦拿上带走吧。”
红弦脸上微微含笑地接过了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