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事,忘记了也好。不然的话,明明眼前的人,已经长成了谦谦君子,却还当他是那顽童,岂不容易将人看轻?昭媛,你说是不是?”皇后脸含笑意,望着女儿。
昭媛挤挤鼻子:“母后您说得再对不过了。昨儿秦王兄,还跟我提起明箴哥哥小时的那点事儿呢。回去我就把母后这话同他说了,看他怎么回。”
皇后轻点昭媛额头:“惯会狐假虎威的小东西。”
平阳王妃赔笑道:“这么大的小孩子,都是一样,你瞧我身边这几个,整天没完没了地互相传话。”
昭媛离了皇后,走下御座,转回头对皇后道:“母后,你们先说着话,我同明簪往花园子看梅花去了。”
皇后驳道:“一会儿寒氐太子还有公主便到了,你们都走了,这算怎么回事儿?”
昭媛轻笑:“到时宴会摆在暖香阁,等他们到了,您再命人到梅苑叫我们去就是了。”
皇后本着脸:“叫你留下,你便留下,明簪来的日子还多,你们又不差这一会儿?”
昭媛微一顿足:“罢了,就依您老的。”说着,坐了回去。
皇后叹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昭媛到现在,还是爱玩儿爱闹,倒不似你家明簪,倒像是有心事儿了的样子。”
平阳王妃望着自家的女儿,问道:“明簪,你有什么心事儿了么?我怎么不知道。”
皇后在点明簪的年纪大了,是将要出阁的样子。平阳王妃故做糊涂地问着自己的女儿。而明簪只昌歪着头,笑道:“有啊,我在想,一会儿的宴会,会吃些什么。听说寒氐带来了九只白羊做贡品。不知道要怎么炮制。听说那羊从切块,只用雪水煮了,便极鲜美,用不着别了调料。”
皇后轻笑一声:“原来,你皱着眉头,就想这些啊。亏得今儿叫你来了,要是不让你来,赶明听说我们把这几只羊都吃了,你还不得进宫来同我闹来?”
明簪似有些得意地道:“才不会,臣女又不是那馋嘴的猫儿,臣女只是好奇,同样是羊,怎么咱们这边的羊,各种香料放下去多少,稍有不甚,却还膻气,可他们寒氐的羊,只要水煮,却鲜美异常。”
皇后笑着解道:“有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各地风土不同,养出的牲畜自然也不一样。”
昭媛轻轻抽抽鼻子:“是么?不过羊是这个样,人却正相反。我可听说,他们那里的人身上,都是膻的。老远就能被闻得到。母后。可是说好了,一会儿可得让我离他们远一些。不行,我还是先告病吧。”
皇后轻叱一声:“胡闹。”
明簪低着头,凑到红弦耳畔:“真有她说得那个样儿么?”虽然,她做好了远嫁他乡的准备,可是要是让她嫁的那个人身上一股子羊肉味儿,那可没那么好接受。
红弦亦低着头:“哪有那么严重,臣女当时啊,正是慌乱,没功夫理会这些,不过后来,他们给送的点心,闻着就香。”
“闻着香,那吃着呢?”
“臣女当时就让巡街的大人转交给那小孩儿木生了。臣女怎么知道好吃不好吃的。”
明簪有些不太高兴地道:“真担误事儿。”
殿上的皇后,看到明簪与红弦窃窃私语,连问道:“明簪,你同你的伴读说什么呢?”
明簪笑道:“红弦她说寒氐的点心闻着就香,臣女问她好不好吃呢。”
皇后看了一眼平阳王妃:“往常,本宫怎么不记得明簪是这馋猫似的呢?”
不等母妃开口,明簪便笑道:“明簪自幼便是锦衣玉食,可那些都是我中原风味,臣女实在想知道,中原以外的风土人情,看一看他们的绘画,听一听他们的音乐,也吃一吃他们的食物。”
红弦听着,手心里却是捏一把冷汗,心中暗道:“郡主啊郡主,你是说真的么?你真的那么喜欢那些异域风光么?还是说,你打定主意要去和亲?如今,只是想让自己走得更漂亮一些?”
皇后笑道:“没想到,你倒有这志向。也是,你汪家的男儿,是在战场上打拼的天下。那是志在四海的男儿。你汪家的女儿,自然也是志在四海的。”
明簪笑盈盈的。
皇后又对昭媛公主道:“你瞧明簪这份志向。”
昭媛咕哝道:“她就是想吃寒氐国的点心了,偏要扯这虎皮。”
皇后轻斥:“有本事你也扯这虎皮当大旗给我瞧瞧,别整天地拿我的话,吓唬哥哥兄弟们。”
昭媛轻哼一声。
一时皇后又道:“要说,皇上他们也该过来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莲香,你过去看看。”
说到皇帝那边,虽然平阳王还有明简也在,可是平阳王妃,便不好再开口了。
一时间,众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的。
红弦低着头,想着方才种种,皇后似是有意将寒氐公主许与师兄,但又没有挑明。而师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岔开了话。如今,谁也不好再说这些。皇后说话,只是点到为止,探一探口风。谁也不能在她还只是暗示那么一句的情况下,直接摊牌。
更何况,在场诸人,师兄的心意是可以确定的。
而王妃,她口口声声说是自己母亲的朋友,但只因为嫁入王宫,身份高贵,便这么多年没有找过旧日好友,这样的友谊,何其脆弱。这样的一个人,又何以让人相信,她会真心的支持着自己与师兄的婚事。
而明簪郡主,眼下最让红弦拿捏不准的,便是她了。她想不明白,明簪郡主难道真的愿意用一辈子的幸福,去偿还这十几年的锦衣玉食么?还是说,她真的觉得那些异域风光,有那么美好。又或者,她有着一个很崇高的志向,她想做一个昭君明妃那样能够标榜史册的女子?
以往,却并没有觉得明簪有这样崇高啊。她如今这样,是志存高远,还是心底无奈?
一时之间,红弦想不明白,在场诸人都在想些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还能够做些什么。是不是只能这样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一会儿,再挪到暖香阁里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这样的聚会,不是她秦红弦所喜欢的。
甚至于,在她看来,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喜欢这样的聚会,所有的人,都连十分之一的话也不敢说出来,这让她有一种把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这感觉,让她十分地难受。
一时,有宫人来报,皇帝陛下过来。众人又相互见了礼,便浩浩荡荡地往暖香阁去了。
暖香阁地如其名,里面的地笼烧得旺旺的,昭媛公主摘下了斗篷。
红弦坐在最靠外的地方,都觉得手上的汗,比之之前出得更多了。
汗水渗得她的伤口发痒,若在家中,乃至在平阳王宫,她都可以找个理由,出去洗上一洗,可是如今在皇宫之中不行,她只能忍耐。手上的帕子,都有些被拽得不那么漂亮了。
“小王来迟了,皇帝陛下想来不会怪罪我们兄妹吧。”寒氐的太子,还有公主携手进了暖香阁。
皇帝含笑致意:“不会,不会。太子初到京城,不识路径,也是有的。”
寒氐太子带着公主坐下,道:“京城的道路,像棋盘一样,实在是容易让人记混。”
昭媛公主冷笑一声:“听说,你们所谓的国度,就在那草原之上,并无城池一说。”
寒氐太子得意地道:“我们的草原,一望无际,不似中原城池,房子挤着房子,走路都难。”
昭媛笑道:“中原的路难走,你却要来走,寒氐的草原可以跑马,我们却不曾去。”
寒氐太子朗声笑道:“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面对那最广袤的草原,还有天空,最彪悍的狼群,还有寒风。”
他的妹子,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红弦坐在席末,不由得嗤笑一声。
寒氐太子,猛然站起身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红弦,走了过来:“本王见过你。”
红弦亦站起身来:“能让殿下记下,深感荣幸。”
寒氐太子冷冷地望着红弦:“你笑什么?”
红弦轻笑:“我生就一副笑模样,不可以么?”
寒氐太子有些挠头:“你到底在笑什么?是觉得本王说得不对么?”
红弦微微一笑:“殿下说得对,不过殿下您缘何只谈其一,不谈其二?”
寒氐太子有些着恼:“什么其一、其二的,本王听不懂。”
红弦又是一笑,然后学着寒氐太子的腔调:“只有最聪明的智者,才能改善荒凉的土地与作物,才能让人们住上冬暖夏凉的房屋。不用跑马千里,便可饱食终年。狼群与寒风,侵入不了他们的房屋。”
明簪朝红弦,轻挑拇指。
红弦得意地一笑。
“可恶的中原女人!”说着话,寒氐太子便要伸手掐红弦的脖颈。
红弦手指轻拂,拨开寒氐太子的手:“我们中原,有智者,亦有足够彪悍的英雄,以及女人。”
寒氐公主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召回了自己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