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弦有些嬉皮笑脸地对馨萝道:“我知道姐姐您是担心我,姐姐您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您也知道,就我们家那个样子,还不如在外面呢。”
馨萝哂笑一声:“你少同我打马虎眼,就你那继母继妹那点手段,你且还放在心上?”
红弦笑盈盈地:“我对付她们,凭的是王府还有东宫的势力,多少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我若现在回去了,可还有虎威可借?好了,姐姐,您放心,我真的没事儿的。咱们就此别过,等我事情办完之后,再去府上叨扰。”
馨萝气哼哼地道:“你走,再也不管你了。”
却说红弦,别过馨萝,却也不急了,如今这个时间,无论如何也来不及赶在天黑之前见到师父了。便索性先到灯笼铺子,买一盏灯笼。
城外还有积雪,偶有寒风吹落雪花,难免打破纸灯,所以红弦特地挑了一盏不怕风吹雨打的羊角灯。
这一回终于没有被打扰,顺利的出了城。
到自己母亲的坟墓前,又悼念一番,红弦方往东南方去。
东南五里之外,有一处小小的竹林。其中路径暗藏八卦。寻常人在其中极易走丢。
红弦按着师父当初所给讲的口诀,细细地看着路径,不敢一步走错。
林子并不大,绕上两绕,便能进去。里面一小间茅屋,透着晦暗不明的幽光。
“谁在外面,且请进来吧。”
听到久违且又熟悉的声音,红弦不由一喜,却不知是连日劳累,还是因为什么,只觉眼前一黑,直撞到门上。
再醒来时,红弦躺在温暖的被子里,一个背影坐在炉火旁,拿蒲扇扇火,空气里弥漫着药香,一如当年,她与师父初遇时的样子。
“师父。”红弦轻唤一声。
那背影一喜,连将药汤倒在碗里:“你醒了,正好,把药喝了。”
红弦从床上爬起来,便要接师尊手里的药。
红弦的师尊脸上含着慈悲:“你这孩子,好大的胆子。滇南百草堂出来的兵刃你也敢上手接。”
红弦一头雾水地望着师尊。
师尊含笑道:“滇南百草堂,一向善于用毒。你看你的手。”
红弦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双手手心上各被刀划了一个叉,此时还不停地有近乎黑色的瘀血渗出。
“乖,张口,把药喝了。”
红弦张开口,在师尊的手里,将那苦涩的药汤喝下。
“那鞭子是百草堂出来的。你这是碰上什么人了。还好,你这孩子还有点机灵,知道来找我,不然的话,等那毒彻底发了,那也就神仙难救了。”师尊一边说,一边抓住红弦的左手手掌,暗使一个“吸”字诀,将其中毒血一点点地吸出。
“这几天,你手上的功夫,且先停了吧。等养好了伤,也先不要跟任何人动手。”
红弦抿了抿嘴:“我知道。”
师尊又将红弦右手如法炮制,而后,见红弦精神还好,便问道:“你怎么同百草堂的人交上手的?”
红弦低着头,道:“本来,弟子过来,是想向师父讨教一下千机莲子的事。”
师尊微微皱眉,一双凤眼深邃且明亮,她望着红弦:“乖孩子,这千机莲子,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红弦将这些日子,在王宫中的种种,删繁就简地向师尊说了。
师尊听了,不住地沉吟:“西域千机阁,湘西云烟门、滇南百草堂,如今倒都聚在京城了,真是有意思。”
红弦望着师尊,问道:“这都是什么人。”
师尊笑道:“好孩子,你这些年,虽然同我学了几手功夫,但对江湖上的人和事知之甚少。”
红弦讪笑:“岂止,弟子到今天,连师父的名号都不知道哩。对了,师父,弟子还打算问您一声,您是不是有个绰号,叫妙手摘星?”
师尊点了点头:“没错,当初江湖人称逐日摘星禹慕贤便是为师,为师当初成名绝技摘星手和逐日腿,一个传给了你,一个传与了你师兄。这妙手摘星四个字,你是听谁说起的?”
红弦笑道:“我与那云烟门刺客交手时,被他看破了来历。可笑他看透了我的来历,我却自己都不知道。”
禹慕贤柔柔地道:“怎么,红弦,你是在怨我么?”
红弦连连摇头:“师父您说哪里话,弟子怎会怨恨于您呢?您到该与弟子说时,自然会给弟子讲的。”
禹慕贤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有的时候,好得都让人心疼。这些日子,你们家里倒没出什么幺蛾子吧?”
红弦苦笑一声:“我家那些破事,就先不提了。您还是同弟子讲讲什么百草堂、千机阁吧。”
“千机阁立于西域,不在我中原,亦不在鲜氐、寒氐、九夷、南凉诸国之中。据说,那是在一片大沙漠里。他们有着富可敌国的财富。而他们的财富,凭借着的不是金银,亦不是牛羊牲畜、粮食织物这些。而是寻里的地下,有着比别处更好锻造的铁矿,还有那里人们的巧手。他们可以把那些铁矿制造出最精致的机关,他们,便凭借着这些机关,换取财富。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愿意付出足够的财富,他们便能提供足够好的机关,以及操控机关的人。”
红弦微微皱眉:“那岂不是成了杀手之国了?”杀手杀人,只为钱财,又岂分是非善恶。想顺着这条线去查,除非将真正出手的那一个杀手找到,便只能直接杀到他们的那一“国”的“国都”,找到他们的账簿,否则,再难知晓是什么人害的王妃,还有自己母亲是不是真的为人所害。
禹慕贤轻笑道:“你要这样说,也不是不可以。”
红弦又问道:“这样一群人聚集那里,周围这几个国家,是怎么容得下他们的呢?”
禹慕贤轻声道:“他们所在之处,正在几国交界。几个国家互相猜疑着,都以为他们是其他国家的人,都怕打了他们,会被其他国家黄雀在后。就这样僵持着。况且,那个地方,在沙漠之中,通行不易。且各国总是有些达官贵族需要他们。便说是各国的达官显贵共同出资畜养的他们,亦不为过。”
红弦听了,眉头紧锁。
“千机阁是个什么意思,你大概能想得明白了吧。”
红弦轻轻地点了点头,又道:“只是,我还有件事想不明白。我听王妃千岁话里的意思,中过这样暗器的,倒是后宅妇人居多。朝野上的事,凭这些妇人,终究也改变不了多少的。”
禹慕贤笑道:“毕竟是杀手,总是图财的。”
红弦半晌方道:“不说,他们所在的地方,很难通行么,那那些雇佣杀手的人,又怎么找到他们的呢?”
禹慕贤轻笑一声:“你这孩子,终是天真,他们在各地,都暗埋了人手,混迹于茶楼酒肆,青楼楚馆,人在兴头上说的话,难免有些泄露本心,倘有一点露出憎恨某人的心思,他们便会来找你了。”
红弦苦笑道:“从没想过,这世间,还有这样的事儿。那百草堂呢?”
禹慕贤亦是眉头皱起:“说实话,能遇到千机阁,并不奇怪。倒是百草堂,我实在想不通。江湖之上,帮派林立,大小门派不计其数。但是这些门派,几乎全是在拳脚兵刃上下功夫的。这些门派,虽是之间各有龃龉,却都似抱了团似的一样,将那些使机关暗器、火药、毒药的视之为邪门外道。千机阁使机关、云烟门使火药,那百草堂,便是使毒药的了。说起来,这二十年来,百草堂极少涉足中原。只在滇南一带活动。这一回,我是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而且,这件事奇就奇在,百草堂于你无怨,于我也无仇,他们也就不该冲你来。我听你那意思,同你交手的妇人,也确实不像是有意冲你来的,更像是寻常诱拐妇孺的。可若说是诱拐妇孺,他们千里迢迢的跑到京城这样是的首善之地,做这种事,实在又说不通。”
红弦皱着眉头:“您说,百草堂会不会也是被人是雇佣而来的呢?”
禹慕贤连连摇头:“不会的,我当年,倒与百草堂的老堂主有过一面之缘,他们这些人,是不受人雇佣收买的。”
“可是?”红弦喃喃地,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禹慕贤笑道:“你这孩子,终还是不懂江湖,江湖中人,多少都有些执拗的。认准的事,任是谁了,也拉不回的。”
红弦轻轻地点了点头:“师父,您能帮我一件事儿么?”
禹慕贤笑道:“什么事儿?说罢,同师父这样客气做什么?”
红弦低着头:“说来,也怪弟子学艺不精,当时同那女人手里夺过鞭子,打到了那小孩儿木生。虽然弟子有意泄劲,到底还是打在那小孩身上了。您能不能去看看那孩子?”
禹慕贤点了点头:“我可以过去看他,可是谁来照顾你呢?”
红弦笑道:“您这小屋,一般人也进不来。弟子的伤也不重,自己弄吃的喝的,也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