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斑兰引着墨池出去。
红弦坐在床上,脱了鞋子,看着自己的脚下,昨天走的路太多,脚底下起了泡,泡又被磨破,只等着到晚上丫头们给送些热水,好好洗一洗。
倚在床上,红弦一边捻动着串珠,一边闭目养身。
她累了,不过,她更想将自己的功夫练好,以免将来找到凶手的时候,自己却没有本事报仇。
只是报仇二字,又谈何容易呢?能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将镖打在王妃身上,这本事,犹在云烟门的刺客之上。更恐怖的是,云烟门的刺客,王妃可以一语道破他的来历,而这一回,到目前为止,没有谁能认得出那个暗器。
那暗器没人认得,自然不知道那暗器的主人是谁,一切都是谜团。
自己现在又不敢完全确定自己的母亲,一准也中了这个镖。
如果母亲也中了那个镖,那还可以往几十年前,王妃与母亲还未嫁人的时候去想。那些旧事虽然渺茫,却总是一个头绪。
如果母亲没有中镖,那么,就只能往雇凶杀人上想去了。
这件事,纷杂没有半点头绪,越想越让人头疼。红弦索性躺下,打算好好地睡上一觉,再想这些烂事。
毕竟,无论是早死多年的母亲,还是不知什么时候中镖的王妃,伤害她们的凶手,早就不知逃往何方,此时,早一日,晚一日,也没有什么差别。
方躺好,便听门外有敲门声:“秦小姐,您在里面么?”
声音听着有些耳生,红弦坐起身来,一边穿鞋,一边道:“在呢,谁啊,有什么事儿进来说。”
外面的丫头,脆生生地道:“奴婢不进去了,千岁醒了,请姑娘过去呢。”
红弦穿好好鞋子,又在镜前略抿了抿头发,打开门,看到一个小丫头正在门口等着自己:“秦少爷在么,王妃说,要是在的话,一并过去。”
红弦一摊手:“巧了,刚走。”说罢,便往王妃卧房去了。
王妃倚着枕头,半坐在床上,碧兰拿着小匙,不知道在给喂着什么。
王妃看到红弦进来,微微一笑:“你哥哥呢?”
红弦回道:“家兄明日还要回书院,臣女又看天时晚了,再不回去路也不好走了,就让他回去了。倒是才走不远,千岁要是有话要问他,现在叫人拦,还来得及。”
王妃笑道:“算啦,读书是正经事儿,咱们别担误他。往后,再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红弦恭谨地道:“臣女替家兄多谢千岁体恤。”
王妃推开碧兰喂给的汤水,道:“不吃了。你拿下去吧。”
碧兰又拿茶来伺候王妃漱了口,才拿着吃剩的汤水离开。
王妃招了招手:“红弦,你过来些,坐我身边来,怎么今儿又拘谨起来了?”
红弦走到近前,斜千着坐在床边:“千岁,方才臣女跟家兄回来时,听碧兰姐姐说您这边又睡下了,所以便没带哥哥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醒来。”
王妃苦笑一声:“那玩意起出来前,整天的犯困。起出来的这两天,又睡不安稳。睡一会就醒,醒了就睡不着,想找人说说话。说不了几句,就又犯困。”
红弦劝道:“这东西,跟血肉连着,又在那么要紧的地方上。乍然取出,自然是有些精神不足的。千岁不用是顾虑,府上宫医们都是医道了得,定然能替您调养好的。”
王妃白了一眼:“你少说这些套话,指着他们可看不出我这病症的缘由呢。”
红弦笑道:“这个,臣女可要替几位宫医喊冤了。当初,大家伙儿都劝您叫宫医来请脉,您却不听。还是二殿下胆子大,让臣女偷偷给您诊了脉,不然,到今儿还蒙在鼓里呢。”
王妃笑叹一声:“也是天可怜见,叫你借这个机会,疑心到你母亲的死上。”
红弦收敛了笑意,正色道::“说起臣女的母亲,臣女这两天一直在想,臣女的母亲,只是四品官的夫人,怎么会有人用一样的法子某害她跟您呢?这两天臣女甚至在想,会不会时间久远,那时臣女又还年幼,瞧错了。”
王妃轻笑:“傻丫头,你没瞧错,这个东西,多半是雇凶伤人。这两天,我时睡时醒的,心里却一直在想着这个。要说一样的病症,这几年里,我很见过几个跟我这一回症状一样的。有宫里的妃嫔,也有寻常的官宦人家的夫人娘子,一开始都是伤寒中暑,这种不让人当一回事儿小毛病,然后就越来越没有精神。这几年,我这个年纪死了的,倒有不少是这么个样子。”
红弦含笑劝道:“千岁莫要伤感。如今,您病灶已经除,断不会再有危险的。”
王妃苦笑一声:“你也不用劝我,我一直以为自己把这王宫管得还算不错,可是自打出了云烟门那个事之后,我自己就一直愧得慌,这个王宫,都让那江湖败类给弄成什么样了,我却还浑然不觉。”说着,拿手抹了抹泪。
红弦替王妃拿了手帕子:“千岁,咱们不想这些了,那些江湖人的技俩,不是咱们轻易能参透的。不过,好在如今,二殿下回来了。他这些年在外面,多少懂一些这个的。”
王妃轻哂一声:“他还不如你呢。你昨儿那么着,都能想到顺道找师父,他就想不到这一层。”
红弦低着头:“也怪臣女没有跟二殿下说明。二殿下当时惦记着臣女的安危,关心则乱。”
王妃笑道:“这下子好了,你也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眼前的红弦,能为自己的儿子辩解,她的心里总是高兴的。只是,莫名的,又有那么一点酸涩。
关心则乱,追你的时候关心则乱,那就是说,在他的心里,你比他的母亲,更重要一些。
可是,这样的话,王妃又不能说出来,甚至只是想了那么一想,便要将这样的想法压下去。
红弦的说辞,不过是自己方才劝她的时候的意思,她近按着自己的意思说,自己又怎么好再埋怨她呢?
红弦看王妃不说话,只当是累了,便含笑道:“千岁,您是不是累了,要么,有什么话咱们回头再说。您先歇着。”
王妃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用,我这会儿倒还有精神。我虽不及你懂得那些脉象,想了这一天,也隐隐觉得出,有许多人是这么个症状。你现在,固然是不能将你的母亲从棺椁里请出来查看,不过,那些症状相近的,我倒还能带你去看看。”
红弦皱着眉头,半晌不语。
王妃有些焦虑地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可是我说得是有什么不妥么?”
红弦轻轻地摇摇头,神色肃然地道:“千岁,臣女方才想到,凶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镖打在人的身上,那是不是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出来?”
王妃是嗐了口气:“要是那么着,咱们就彻底不好办了。昨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发现了这个。这消息,整个京城里都知道了。说不准,还有人能编纂出什么词儿,放到茶楼酒座与人消遣呢。”
红弦皱着眉头,从床边溜了下来,直接跪倒在地:“都怪臣女莽撞,没有想到这一层。”
“行了,起来吧,这本也怪不得你。快起来,别让我使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哪拉得动你啊。”王妃伸出手,拽着红弦衣袖,往上拽了拽。
红弦从地上站起,叹了口气:“哎,说到底,还是臣女莽撞。”
王妃笑道:“也不怪你,咱们现在对这个东西,知之甚少,他们要真的能暗中打上,再暗中取出,这两天,他们便该设法将之前打在人身上的暗器,再取出来。他们一动,总是会有些动静的,说不定,到那时,咱们就顺藤摸瓜地捉住了主犯,你说是不是?”
红弦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王妃有些疑惑地望着红弦:“怎么,我说得有什么不对么?”
红弦叹道:“他们动作起来,固然容易被咱们发现。可是,万一咱们发现时,他们已经得手了,咱们可就死无对症了。还有一点,臣女方才想到,如果他们能从活人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这东西,那从死人身上取走,就更简单了。这可就真成了死无对证。”
王妃慢慢地道:“话不能这样说,咱们觉得死无对症的事情,到了仵作的眼里,说不定是再明显不过的。不过,咱们还是不能随便开你母亲的坟墓,但是,咱们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
红弦望着王妃,眼睛发亮。
王妃笑道:“我呢,回头找个店面,开个药房医馆,只找些医女,也专治妇人。暗中嘱咐她们,再发现脉象滞涩的,一律禀报于你,叫你再看一下,要是再有一样的脉象,咱们再商讨后面的事儿。”
红弦低着头:“这个事情,臣女怕自己实在担不了这个沉重。”
“措过我那时脉象的,只有你,记得你娘的脉的也只你。除了你,还能找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