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弦低着头,跪在那里,心里不住地害怕。
王妃颈后的痣,闪着金属光,这件事太不寻常。她鬼使神差地便去掐起那颗痣,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此刻,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她也冷静了下来。
她不敢想象这件事若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她的结局,将会是何等地惨烈。
她甚至在担心那点金属光,只是她眼睛花了,而非真实存在。
“母妃,孩儿看看。”明箴用干净的帕子,抹去王妃颈后的血迹。
王妃运着气,也不说什么。
“母妃,您再忍耐一下。这不是一颗痣。是一根针,不,这不是一般的针,容孩儿想想办法,看怎么能取出来。碧兰,你照顾好王妃,玉兰,去请宫医。秦姑娘,你什么时候发现这个的?”看清了母妃身后伤情的明箴,吩咐着众人。
定远侯夫人梁氏轻声道:“二殿下,臣妇已经叫丫头们去请宫医了。”
明箴带着一点感激的微笑,道一声:“有劳了。”
红弦跪在地上,听到明箴说那是一根针,心底便再也按耐不住:自己没有猜错,那点金属光泽绝不是一时眼花,那是真实存在的。那是一样暗器。在很早的时候,便被人打在了王妃的脖颈之上。可是,王妃身边心腹众多,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呢?不说那些丫鬟,她的一双儿女,怎么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呢?是了,当自己还以为那只是一颗痣的时候,也曾疑惑过它为什么比寻常看到的痣要小一些。
之前的光线,一直没有今天这么好,那一点金属光泽,她也没有看到。
而王妃的一双儿女和几个丫头,又都没有给王妃按摩肩颈的习惯。只有斑兰给她梳头时,还有看到的可能,可是妆台所在,虽然光线比别处好上一些,却终比不得这玻璃为砖的水晶宫。
脖颈中了暗器,却一直不为人所知,外面看着铁桶一般的平阳王宫,早已经千疮百孔,让人不忍卒睹。
中暗器的位置,是那样精准的处在枢纽之处,足以让人精神渐短,却一时看不出原因来。
虽非隐秘,却不易察觉,虽不致命,却处于枢纽,这样的暗器,足以让人脉象滞涩。下此暗器的人,是何其歹毒的心。
脉象滞涩。
想到这里,红弦心念一动,她喘着粗气,微微地抬起头来:“千岁,能让臣女再给您看看么?”
秦墨池在后面,偷偷地拽了拽红弦衣袖。
他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妹子,为什么会这样的莽撞,且没有眼色,来来往往这许多的宫医,在替千岁察看着,好不容易这会儿没有人想起她来,为什么她还要开口。
王妃忍着脖子上的疼,道:“红弦丫头,你到底知道什么?”
“千岁恕罪。臣女什么也不知道,第一次见到您的脖颈时,臣女以为那里有那么一颗痣,是臣女疏忽,千岁恕罪。方才的阳光,比之平日要好上许多,臣女这才发觉上面闪着一点金属光,所以,臣女斗胆,想要看一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王妃苦笑一声:“也罢,你起来看吧。”
却说,就在红弦胡思乱想的时候,几位宫医是皆认为要先将暗器取出来,奈何几位宫医年纪不小,手指有些粗糙,根本不能上手,而王妃的几个丫头,又都胆小,要么不敢试,要么一伸手,便哆哆嗦嗦的,完全捏不住那一点针头儿。
红弦缓缓地站起身来,复又走到王妃身后。
“千岁,您忍耐一下。”说着,又伸手去捏方才已经捏出一点来的针头。
全身的力量,几乎都用在了两根手指上,拇指的指甲掐在食指指头上,疼痛,却又放不了手,轻轻往外一拉,却又觉得那针已经在骨头上生了根一般。
王妃“嗷啰”一声,红弦不敢继续动手。
明箴望着几位宫医,问道:“能配出麻沸散么?”
为首的彭宫医回道:“麻沸散是有现成的,只是,只是这个地方,与头脑太近,用药时稍有偏差,便会伤及性命,臣下等实在不敢乱来。”
王妃咬咬牙:“不必了,红弦,你继续。”
红弦的手,也在颤抖,她并没有足够的胆量继续。
“继续!”
红弦低着头,颤抖道:“臣女、不敢。”
王妃咬着牙:“你继续,不管出什么事儿,都算我的。”
红弦的手,还在抖。
王妃叹了口气:“叫明简、明簪两个过来。”
明箴赔笑道:“母妃,您有什么话,跟儿子说,儿子替您告诉大哥跟妹妹。”
王妃苦笑一声:“没有他们两个,红弦她不敢下手的。”
却说这边传了宫医,早有丫头去给明簪报了信。明簪过来时,看屋子里跪满了人,又有宫医过来,她便没有往里,只在外围。
此时,听到母妃叫自己,明簪上前几步:“母妃,我在这里呢。”
王妃轻轻地点了点头:“只有你,也罢了,所有人都听着,今天秦红弦替我取针,若能取成,我自倾尽全力,以谢秦家姑娘。若未取成,是我命数如此,任谁也不许与她为难。”
明簪抬起眼眸,望着自己的母妃:“母妃,怎么就到这一步了?”
王妃伸手拉着明簪的手:“簪儿,我最放心不下你了。你这孩子,虽然心思细腻,可却太容易轻信。我真怕我若有个三长两短,不在你的身边了,你会误听人言,伤了红弦。”
明簪眼中含着泪:“母妃,您放心,不会的。”
王妃微微一笑,头有些往下垂下。
红弦看王妃抓住了是明簪的手,连声道:“郡主抓住了,不许松手。”
明簪一脸的惊慌。而红弦却没有注意,只看王妃的手,还抓着是明簪的手,便趁些机会,又要往外捏那一点针头。
疼痛,是忍耐不住的,更何况养尊处优多年的女人。
王妃疼得一激灵,手从明簪手里抽了出来。
“千岁,不行的话,换个人吧。”
王妃苦笑:“除了你,还能有谁?”
明簪低着头,撅着嘴:“都怪我的腕子受了伤,使不上劲儿。”
红弦深吸一口气:“不行咱们找个针线好的,手巧活儿细,您能信得过的姐姐。臣女抓着您的手,成么?”
王妃摇摇头:“针线和这个,又不是那一回事儿。跟明箴,你来按着点我。”
红弦咬着牙,点了点头,再次捏了一回,却依旧不能用上力。
寒冬时节,红弦的手心,还有额头,都沁出了汗来。
“千岁,您容臣女洗洗手的。”话音刚落,便有丫鬟奉上热水。
红弦洗净了自己的手,站在王妃的身后,想要继续,却又心中忐忑,她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成功,但她知道,每一次失败,都伴随着剧痛。
“红弦,别怕。”王妃在安慰着红弦。
红弦勉强地笑了一笑,又要重复。
王妃却忽然叫停:“等一下。”
红弦的脸上,带着笑:“千岁您有什么吩咐?”
王妃命道:“找把小刀,把那针四周的肉剜下去吧。”
红弦听了,连忙跪了下去。
这样的方法,不可谓不对,但是她没有胆量去做。
王妃苦笑一声:“罢了,你不敢,彭宫医,你敢么?”
彭宫医的脸上冒着汗:“千岁,脖颈乃是枢密所在,这样做,太冒险了。”
“能让臣女试一试么?”人群之中,说话的是方才出去看人打雪仗的粉蝶。
跪在粉蝶四周的诸人,轻轻地挪动着自己的膝盖,生怕被人误解了自己。
心思烦乱的红弦,甚至没有辨别出粉蝶的声音。
面秦墨池岀暗道一声:“不好”,他理解不了自己两个妹子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而粉蝶,她的原因很简单,她知道,王妃不会出事,往后,王妃在这片天地里,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倒下。
而她,只要用小刀将王妃的皮肤刺破,将里面的暗器取出来,就可以了。
王妃本来对粉蝶便有些好感,甚至这些好感,是出现于她认可红弦之前。
可是,与她不同的是,明箴并不认为粉蝶会是什么好人。他轻唤一声:“母妃,要么让孩儿来试试吧。叫秦姑娘,扶住您。”
王妃叹了口气,道一声:“你行么?”
明箴点了点头:“母妃,孩儿可以试试。”
王妃别无他法,只得同意。
红弦绕到王妃前面,伸出按住了王妃的双肩:“千岁,若是抓住您的手,难免腰背还会动,臣女按着点您,您也抓着点臣女。”
王妃点了点头,伸手抓住了红弦的斗篷。
红弦的手,在不停的出汗。
明箴拿着小刀在火上烤了烤,便依着王妃的法子,取出了那一小枚暗器。
还好,那暗器没有真的在骨头上生根。
“秦姑娘,你看看这个。”
红弦抬起头来,看着那枣核大小的暗器。
暗器上的血迹已被擦干,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上面的结构。
那实在是很精巧的一件东西,枣核大小,上面竟然是有机会的。比小米粒还小的轮轴,小得不能再小的绷簧,就像是极小的小伞一样的,轻轻一拨弄,被会稍微地撑开那么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