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弦抬起头来,望着王妃:“王妃您这样说,是因为臣女伤了小王爷的心,还是因为臣女顶撞了您?”
听了红弦的话,王妃不由得一怔,她从明箴的口中听到过秦红弦的嚣张直率,却没想到她能直率到这个地步:“你说什么?”
红弦莞尔一笑:“臣女是说,您不喜臣女,是因为臣女顶撞了您,而不是因为开罪了小王爷。王妃千岁,臣女早知您不喜欢臣女,您也不必再找什么其他的理由。您的心里,不想让小王爷娶臣女,臣女懂得,毕竟,四品官的太太都不值得您一见,四品官的女儿,又怎么会配做您的儿媳呢?臣女也懂得,像臣女这样的出身,给不了小王爷什么助力,将心比心,臣女若在您的位置上,亦不会许臣女入王宫。”
王妃叹了一口气,道:“你真的甘心么?”
红弦笑道:“千岁您是不是以为,平阳王宫的宫门,天底下的女孩子都要打破了头,抢着往里进了,是不是?”
王妃才缓和下来的神色,又冷峻起来。
红弦脸上的笑意,愈发地浓烈:“我原以为,我秦家就够不像样的了,却没想到……”
王妃低沉着声音:“你放肆了。”
红弦收敛了笑意:“千岁遣走了小王爷,又与臣女说了那些,难道不是许臣女放肆的么?臣女的话,是有些过了,王妃您若因此治罪,臣女也无话可说。不过,臣女对于嫁入平阳王宫这件事,却是实实在在地怕了。臣女实在无力周旋于各方势力。小王爷需要一个能在后宅之中周旋,又能给予他助力的人。臣女需要一个能带着臣女离秦家越远越好的人。臣女与小王爷,虽属旧识,终非良人。王妃您大可放心。您亦不必因为对臣女的愧疚,而留臣女在王宫里。当然,如果您是疑心臣女与刺客有关,而扣留臣女,臣女留下便是。只盼此案审清之后,能许臣女离开。”
王妃有些愧疚地道:“到底是委屈你了,罢了,你愿意离开,我不相拦,还像之前咱们说的那样,等你什么时候想过来,你随时能以明簪的伴读的身份进来。这个给你。”
说着,从袖中拿出小匣,那小匣红弦认识,那里面放着的与馨萝、秋雁头上同样的梅花挑心簪。
红弦接在手里,道:“那现在,臣女能离开了么?”
“你去吧。等下个月,本宫重办赏菊会时,再命人接你过来。”
红弦不由得一怔,直到现在,她始终弄不明白,王妃明明不喜欢她,却为何要让她再次出现在王宫之中。
红弦朝王妃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离开王妃的寝宫,阿柔问道:“姑娘,咱们就这么回去么?要不要找人回去,让秦家派辆车来?”
不知不觉间,阿柔已经对那个她只去过一次的秦家,开始用一个“回”字了。
“先回赏花楼拿东西吧。虽然,东西都不值钱,却也是我都用惯了的。”
阿柔笑嘻嘻地道:“要奴婢说,姑娘也不用费这个事,指不定哪天,还要过来呢。”
红弦白了一眼阿柔,道:“你倒都知道?”说罢,急冲冲地往回走。
阿柔见红弦不高兴,自觉失言,悻悻地跟在后面。
回到赏花楼,红弦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道:“你今日,也算搭救了自己的旧主人,你要不要回去问一问,是不是还能留在王宫里?”
阿柔低着头:“千岁向来说一不二,不会反悔的。”
红弦随手拿起一匣胭脂,放在包裹里:“这倒也没看出来。”
阿柔笑道:“千岁待您,怎么会同我们这些做奴婢们的一样呢?”
红弦收好了东西,望着阿柔道:“你既然要跟我走,我说不得要嘱咐你两句,我有许多事情,是我家里人都不知道的,不过,王妃千岁她老人家是知道的。你到我家中,只记得你是王妃因为看重我,赠我的丫头,别的话,都不许说,尤其不许提起我在外面拜师的事情。秦家上下,谁也不许说,知道么?”
“阿柔明白。”说着,从红弦手里接过包裹。
阿柔跟着红弦,一前一后的走在王宫之中。
红弦在王宫日子短,倒没有觉出什么来,阿柔是呆了有年头的,只觉得来往的婢子、侍卫,比往密集许多。
前面又过来一队宫人,在给进府的官员引路。
红弦与阿柔闪在路旁。
进来的官员之中,秦士清夹杂其中。
红弦看到自己的父亲,怔了一怔,转念想起,父亲秦士清官任京府丞,正在京府尹之下。此时,京府尹正会同刑部来审理此案。
红弦上前走了两步,深施一礼:“父亲。”
秦士清停了下来,道:“红弦,你这是去哪?”
红弦微微一笑:“王妃千岁,命孩儿回家。”
秦士清见女儿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自知此事与女儿无干,点了点头,道:“回去吧,家里人都想你了。”
红弦道一声:“是”,便带着阿柔走了。
出了平阳王宫的大门,红弦回了回头,道:“阿柔,你去叫辆车,我在这里等你。”
听到红弦的吩咐,阿柔有些怵头,她虽是奴婢,但一直是在郡主身边伺候,她没有做过多少能和外面接触的事,而平阳王宫的门口,并没有那些站街拉客的车辆,她现在,甚至不知道要往哪边走,才能找到一辆车。
正在阿柔犹豫间,红弦只听身后一声:“秦二姑娘稍待,王妃千岁命奴婢们送您。”
回过头来,红弦看到已经套好的一辆马车,车夫还有两个端着托盘的小丫头,朝自己这边走来。
红弦笑着拉起阿柔的手,道:“这下好了,咱不用犯愁了。”说着话,便跳上了车。
阿柔背着包袱,亦跟着上了车。
车轮吱呀呀地转动起来,红弦笑盈盈捻动手里的串珠。
如今,离紫袖雇凶伤人,也不过区区十来天而已。那个时候的自己,虽然才脱离险境,可是,那时的自己却是志得意满,心思开朗,那个时候,自己还相信着,等到明年,大比之年,自己的师兄,至少也能中个进士,然后来迎娶自己;却没想到,短短的数日之间,师兄便成了平阳王宫的小王爷,而自己,也先后与他的妹子、母亲,产生了纠葛。
算起来,自己没有什么对不起她们的,是她平白无故地被她们打了,是自己伸手救了她们。她从她们的手里,拿到一点回到秦家可以耀武扬威的东西,却也没有什么不妥。
想到这里,红弦的心里越发地高兴。
看到红弦笑嘻嘻的样子,亦由衷地笑了。
不多时,回到秦家门口。
秦家开门的门子,虽并不识得王宫的车驾,却也看得出,来人绝对要比自家主人要显赫得多,忙不迭地下了台阶,向车夫问道:“您是?”
车夫也不理会,只对里面道:“阿柔姑娘,到了,请小姐下来吧。”
阿柔掀开帘子,先是自己跳下了车,方神情恭谨地扶下了红弦。
门子认出红弦:“二小姐,您回来了?”
红弦只是“嗯”了一声,便对阿柔道:“你手里有银子么?”
阿柔轻轻地摇了摇头。
红弦这才对门子道:“你到里面,支三两银子,给这位赶车的师傅,还有跟过来的两位姐姐。”
那两个宫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其中一个上前一步,道:“姑娘不必忙了,咱们王妃规矩大,奴婢们可不敢贪姑娘的赏。”
红弦转头看了一眼阿柔,只看阿柔轻轻地点了点头。
红弦也不争辩,转身迈台阶进去,回家了。
阿柔对两位宫人道:“王妃要给姑娘的东西,我拿进去就是了,你们赶紧回去,王宫里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
那两个宫人,对往秦家送东西的差事,本就不怎么愿意,如今阿柔让她们赶紧回去,她们也乐得不耽搁,将手里的托盘交到阿柔手里,便都跳上了车。
阿柔方要问都有什么,只看其中一个宫人,掀开帘子,道:“就是几匹丝帛,不算什么新鲜东西,不过阿柔姐姐你的身契也在里面,您可拿好了,别掉了。”
说罢,便缩了回去。
马车吱呀呀地离开了。
看着远去的马车,阿柔心里明白,她在王宫的日子就这样告一段落了,不过她相信,总有一天,她还会回去。到那个时候,与如今的光景又不相同了。
红弦绕过影壁,看阿柔没有跟上,便停下了脚步等待。
看到阿柔背着抱着一堆地东西,像搬家似地,不由得笑道:“我的宜兰堂,你应该还记得怎么走吧?倘不记得,路上问问别的丫头。我去正房去看一看我那继母。”
归家的女儿,总是要先回去拜见母亲的。只要谭氏一天还在那个位置上,红弦她一天便不会乱了规矩。
况且,相较于她不愿意见到自己的继母,她的继母更不愿意看到她。
如今,自己的父亲秦士清也不在家,红弦往谭氏屋里也不用避讳什么,她甚至不等丫头们回禀,直接便往里去。
正在丫头的服侍下,喝着补汤的谭氏,看到红弦,直接呛了一下,咳嗽两声:“你,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