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审案,也不追问于那被换了的到底是毒是药,只不停地问着这一日,都有什么人见过玉兰,进过赏花楼。
她的审问,看上去毫无章法,甚至有些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喜儿才说见过悦儿,然后,王妃既不继续问喜儿见过悦儿之后去哪里了,也不问悦儿都见过谁,直接跳过去问春梅。
春梅才说见过双儿,王妃又跳过去问巧凤。
问过巧凤又问回喜儿,问了喜儿再问香香……
一屋子的丫头,低头敛眉地,不知道王妃什么时候会再问到自己头上。
一旁坐着的明簪小郡主,只觉得母亲这样没有章法,实在是有些无法理解。在她看来,审问,总是要顺着一条线去问。
她望向自己的母妃:“天晚了,您是不是累了,女儿送您回去歇息吧。”
王妃轻叱一声:“多口!”继续这样毫无规律的审问。
看似毫无规律,她却暗暗记下了所有的对话,还有说话人的神色。她在从中寻找着破绽。
这样的询问方式,她也疲惫。
底下跪着的那些丫鬟们,更是难受,她们不知道,王妃想要问什么,生怕哪一句话说错了,便让王妃怀疑到自己头上。
有两个胆子小的,倒把丫鬟间谁拿了谁的帕子,谁顺了谁的绒花,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招出不少来。
一时间,王妃与郡主啼笑皆非。
又问了许久,王妃忽道:“好了,我问的也都差不多了,你们都退下吧。有一件事,我知道是你们谁做的了,不过,我也不想给她说出来。给你们一天功夫,是谁做的,谁来于郡主面前陈词,这个事也就过去了。到明天这个时候,若是还没有去见郡主,便别怪本妃无情了。都退下吧。”
噤若寒蝉的丫鬟们,如逢大赦。
王妃站起身来,对明簪道:“明日,不管是谁来求见,你都不许见。知道了么?”
明簪微微皱眉道:“女儿不懂,这又是为什么?”
王妃笑道:“事情出在谁身上,我已经知道了,不过,我还猜不准她换的是毒,还是药。”
明簪郡主,自不蠢笨,她虽还不知道,那个婢子,若换得是药,不居是有意,还是无意,也不过是罚几个月的银钱,打上几棍的事。自己不见,也不过是多求见一些,或是转过头来去求王妃,或是说,干脆等着责罚。
倘若换的是毒,那便难免有狗急跳墙之举。
到那时,再做擒拿,也就容易得多。
“母妃,那人究竟是谁?”明簪望着自己的母亲,轻轻询问道。
王妃轻笑一声:“你不妨也猜一猜,这些人,从头到尾怎么回的,你也都看到了。我相信,只要你静下心来,想一想,便能猜得出来。”
明簪低着头,有些不大高兴地道:“女儿回去好好想一想。”说着,也不向母妃告别,便往外走。
王妃拦道:“明簪,既然来了,你不觉得有些事要做么?”
明簪轻轻地摇摇头,一双眼中尽是不解:“没有啊。”
“里面的红弦,还昏睡不醒,你不觉得,你该进去看一看,向她道个歉么?”
明簪苦笑一声,反问道:“母妃,我现在道歉了,她能听得到么?”
“你愿意等她醒来再道歉,自是更好。也省了我许多唇舌。”王妃戏笑着逗弄着女儿。
明簪听了微微顿足,红着脸,对母亲笑道:“母妃,谢谢你,没有疑心是我要对她下毒。”
王妃笑道:“你是我的女儿,你的心性,我还不知道么?回去吧。”说着,又抚摸了爱女的鬓发。
明簪关切地问道:“母妃您不回去么?”
“我再等等斑兰。”
“那我陪您。”
“不用了,你今儿,也累了,回去歇着吧。珠兰,送郡主回去。”
王妃的心里,显然还有事。
遣去了明簪,王妃进到里屋,道一声:“怎么样了?”
眼神之中,尽是疲惫的李馨萝,向自己的舅母回道:“丫鬟们给她擦了两回身子,这会儿身上不那么热了。听呼吸,也比方才匀实了些。”
王妃微微一笑:“那就还好,这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咱们怎么对得起人家,也不知道,彭宫医那里怎么样了。”
馨萝也有些焦急地道:“舅母,要么遣人过去问问?”
王妃轻笑一声:“有转机了,碧兰就回来了,若无转机,催也没用。这种事催得疾了,医者的心乱了,反而不好。”
馨萝有些垂头丧气地道:“唉,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事儿呢?这一天下来,倒像一切厄运都追着她似的。也不知道她是流年不利,还是说跟王宫水土不服。”
王妃拦道:“别想这些没用的了。坐下歇歇吧。”
馨萝讪笑一声:“不是我不留您,这屋里地方小,实在没有您能歇着的地方。您看,有什么事交给我,待我办好了,再去给您回话。”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红弦、馨萝二人在一起睡,自没有什么不妥。若是王妃在侧,只有一张床的时候,便该让与王妃,可是此时的红弦,尚在昏迷,总是不能把昏迷的红弦叫起来,给王妃腾地。
王妃摇头道:“差不多这个时候,斑兰也该回来了。”
馨萝笑道:“原来,您是想看阿柔带什么东西回来了。”
王妃叹了口气,道:“是啊,跟你面前,我也不遮掩着,这个事,我刚在外面审丫头们,虽也问出了个结果。我却还疑心于阿柔在其中做了手脚。”
馨萝似笑非笑地道:“舅母您这是不放心我了?”
王妃被这么一问,也是一怔:“你说什么?”
馨萝一字一句地解道:“阿柔殴打红弦,乃是郡主受意,郡主当时,只想问出红蝶下落,自不会红红弦下这种药。再后面,是将阿柔叫来的时候,那个时候,您也在,她自然也做不了这种事。等到后面,您走了,阿柔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说起来,只有这个功夫,她是有可能做假的了。”
王妃轻轻地摇摇头,道:“我自不是疑你,只是这阿柔,终是有嫌疑的,我总是要看看,才能安心。”
就在此时,斑兰带着妙锦、阿柔回来。
王妃一双凤眼,森然地望着阿柔。
阿柔不知出了什么事,只是低着头。
王妃道:“都拿什么回来了?”
阿柔低着头:“回王妃的话,按着秦姑娘给开的单子,都拿来了。”
王妃道:“你知道么?你不在这里伺候的时候,你们姑娘出事了。”
阿柔惊慌地抬起头来:“啊?”
“怎么,你不知道么?”
在王妃的面前,她不敢贸然地有所动作,却还是微微转头,望着床上的红弦:“出什么事了?”
“她中了毒了,你自己过去看一看吧。”王妃依旧冷冷地道。
阿柔得了王妃的令,慌不迭地窜到红弦面前,只见红弦面色微红,却是再无别的异样,伸手便要掀红弦的被子。
馨萝拦道:“你小心些,别惊到她。刚睡安稳了。”
阿柔自回有些粗鲁,小心翼翼地问:“姑娘她怎么了?”
馨萝轻叹一声:“你走之后,她的伤口溃烂,疼得她把自己的手都抓破了。”
“啊?为什么会这样?请宫医了没有,宫医怎么样说?”
馨萝神色冷淡地道:“宫医已经去研究方子了。”
阿柔不解地道:“怎么会溃烂呢?红弦姑娘的伤,没有那么重啊,难道说,她中毒了?怎么可能,咱们王宫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在毒物?”
王妃冷冷地道:“王宫之中,自然没有毒物,是玉兰随身的药膏被人调换了。红弦她是替玉兰挡了一劫。”
阿柔转回头来,望着王妃身后的玉兰,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
她有话要问,却又不敢在王妃面前放肆。
她不敢开口,却又担忧着红弦。
阿柔的神色,王妃看在眼里,点了点头:“你放心,红弦的事,我不会不管的。你出去一趟,都给她捎什么回来了?”
阿柔回禀道:“都是家常的胭脂水粉,还有几件小衣裳,小首饰。”
王妃看了一眼阿柔身上的小包袱:“玉兰,将那些给宫医送去,看看有什么不妥的。”
红弦她,已经沾染了太多的是非,与她有关的东西,还是多查看一些为好。
王妃她实在不想让这个姑娘,在自己的身边出事了,哪怕,她并不十分喜欢她。
玉兰上前接过包袱,便要出去。
却听床上的红弦咕哝一声:“怎么这么吵啊。”
那声音虽是含糊,却透着健壮有力。
众人皆是喜出望外。
不管之前怎么样,此时的红弦,只是睡了,纵是体内尚有余毒,待彭宫医的解毒药送来,也一定可以平安无事儿。
放下心来的王妃,再次带着自己的丫头离开了赏花楼。
而李馨萝,则在旁边叽叽喳喳地道:“红弦,你醒了是不是?要不要吃些东西?”
阿柔眼中含泪,嘴角带笑地劝道:“李姑娘,秦姑娘刚还嫌吵,您让她睡吧,等她醒了,自然会要吃东西的。天也不早,您也累了一天,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