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碧兰问自己最近是否受伤,馨萝十分不解地道:“没有啊,你到底想说什么?”
碧兰拿着药膏:“奴婢记得,有一种药,伤在伤用,可以让伤处更重,用在好的地方,却是无碍,只是奴婢才疏学浅,不敢妄下决断,还需与宫医商议。”
馨萝微微凝眉:“怎么会有这种害人的药呢?”
碧兰低着头,望着手里的药膏:“这个药,起初倒也不是害人的,而是用在去除腐肉的。”
馨萝皱眉:“也就是说,这个药,用在没受伤的地方,没有什么影响。用在伤重腐坏的地方,也是治病的良药,唯有用在有伤,伤却不十分重的地方,就成了毒药了,是么?”
碧兰低声道:“奴婢所知是这样的。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还有别的药,有类似的作用。还需与宫医说了,请他老人家决断。”
馨萝微微点头:“你去吧,玉兰姐姐,烦请你再去扰舅母一回,把这边的情景,同她老人家说了。”
如今的事情,已经不是她一个亲戚家的女孩儿所能决断的。
本来,也可以不打扰王妃,让王妃能有一夜好梦。可是,如今的平阳王宫,尚缺一位小王妃能做主。
大哥明简的妻子余氏,胆子小,不顶事。
若在平日,还可指望明簪郡主。
可是如今这个事,明簪郡主首当其冲地脱不了干系。
不打扰王妃,是不行了。
遣散了两个大丫头,馨萝轻轻地按了按额头,叹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场赏菊会,就乱成这个样?”
说着,坐在红弦身边。
红弦喘着粗气,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馨萝将耳朵凑到红弦的耳边,却还是有些听不太清。
“红弦,你怎么样了,别吓唬我啊。”对于这个才结识的小姐妹,她是真的动了心了。
含含糊糊地声音里,听不太清字眼,馨萝只按着常理去问:
“是不是渴了?”
“是不是饿了?”
“还有哪里不舒服?”
……
她不敢自做主张去安排什么。
今天的平阳王宫,太过纷杂,太多不该出事的地方,都出事儿了。
她不知道,眼下的红弦,能不能喝水,能不能喂一些粥。
可是,她也不能就这样干看着。
她决定,到屋外问一问那两个懂得医术的人。
屋外的碧兰与宫医,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着屋里的情况。
碧兰觉得,那是一种用于祛除腐肉的药,用错了地方。而老宫医则坚信,那本身便是一种毒。
他二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连馨萝出来,都没有看到。
馨萝咳嗽一声,碧兰方转过头来,看到馨萝。
而老宫医,还想再说些什么。
馨萝焦急地道:“二位,要么还是进去看看,红弦那里含含糊糊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也不敢乱来。”
二人道一声:“是”,便随着馨萝进去。
红弦的声音,比之方才,清晰了一些,她没有要水,也没有要吃的,她在不停地喊着娘。
人在痛极,总是免不得喊娘。
馨萝拿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愁道:“你们说,现在要怎么样?”
宫医道:“秦姑娘如今睡不安稳,不如先给她开个安睡的方子,让她睡下。老身也好研究该如何解毒。”
“彭宫医,奴婢问您一句,秦姑娘如今,中的是什么毒?您不知道解法,总该知道是什么毒罢?”
彭宫医年纪老迈,褶皱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表情:“碧兰姑娘,如果按着您的想头,是碰了去腐肉的药,那根本解释不清春姑娘的血液为什么会有所异样。这个,只能是中了毒了。”
便在此时,只听门外一声:“彭宫医,您老糊涂了,我堂堂平阳王宫怎么会有毒物?”
听到屋外的声音,馨萝不由得一喜,舅母到了,后面的事,便好办了。她亲上前掀帘子请王妃进来。
王妃坐了下来,对还打算辩解的彭宫医道:“您老人家,怎么糊涂了,咱们平阳王宫之内,怎么会有人中毒呢?便是丫鬟们一时慌乱,拿错了药,怎么就牵扯出中毒的说法了。”
彭宫医虽是老迈,却并不真的糊涂,她知道,王妃这是往下压这个事。
平阳王宫里,不能出现毒物,那太不体面了。
明面上的原因,只能说是秦姑娘伤处上错了药,要好生调理。
他颤抖着双手,跪了下来,道一声:“老臣糊涂,王妃恕罪。”
王妃脸上含笑道:“玉兰,快扶起来,您这么大年纪了,当初是伺候过老王爷的。如今,能让您给她这么个小丫头子瞧瞧,是她莫大的福气了。”
玉兰上前搀起彭宫医。
王妃又问道:“眼下这个丫头,可还调理得好?”
彭宫医微微皱眉:“容老臣诊脉。”
王妃看了一眼馨萝:“怎么这半天,还没有诊脉?”
馨萝赔笑道:“回舅母的话,方才发现红弦上错了药,只忙着给她往下洗呢,您也知道这个事情,总不好当着彭宫医的面做的。”
王妃轻摇摇头,不再追究,只吩咐玉兰道:“把今儿到这屋里伺候过,还有见过你的丫头们,都传了来。我有话问。”
玉兰低着头,便退了出去。
馨萝站在王妃身侧,轻唤一声:“舅母。”
王妃叹了口气:“阖该我这一晚,没有觉睡。玉兰这丫头,虽有些毛手毛脚的,轻易却也不至于出这么大的纰漏。”
一时,彭宫医隔着丝帕,替红弦诊了脉。
红弦口中的声音,已经很低了。
“先给秦姑娘喂些水吧,嗓子都坏了。”
彭宫医这样说,那自然饮水是无碍的。
李馨萝听了,连亲自上前,替红弦喂了水。
一时,玉兰回来,向王妃回禀,人已传齐。
“馨萝,替我跑一趟,叫明簪那个孽障过来。彭宫医,诊也诊过了,秦姑娘的血您也取了,回去好生查验。有了结果,赶快配药,好生医治,不拘什么药,只要有用,不怕靡费。碧兰,送一送彭宫医。斑兰,再找几个妥当的丫头过来伺候。对了,馨萝,她刚才非得要过来的那个阿柔呢?还有你那身边的妙锦呢?”
王妃一个个地吩咐着。
馨萝放下手里的水,赔笑道:“回舅母的话,我跟红弦妹子,都有些东西在家里,我叫她们两个回去取了。”
王妃轻笑一声:“是她不放心家里吧。”
“舅母圣明。”
王妃横一眼馨萝:“什么时候去的,不会是我刚走,你们就把俩丫头遣出去了吧?”
馨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王妃上次离开赏花楼,到现在,也不到个把时辰,阿柔、妙锦走得再晚,又能是什么时候呢?
王妃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又命道:“斑兰,命人去把那两个丫头接回来。”
一众人等,听到王妃的吩咐,各自依令行事。
屋里只剩下王妃和她的丫头玉兰,还有躺在床上的红弦。
王妃坐到红弦身边,也不管她听得见,听不见,絮絮地道:
“你这丫头,怎么就沾染了那么多事儿呢?这一回,又是替谁挡了灾呢?唉,东西,都放到我身边的大丫头手里了。除了冲我,还能是冲谁来的呢?
不管有意无意,你总算是救了我一命。不管怎么样,我知你这个情。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醒一醒呢?你这样,睡又睡不安稳,醒又醒不过来,让我们都好担心啊……”
王妃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
躺在床上的红弦,却是一动也不动。
喝下了馨萝喂的水,她倒比方才安稳多了,直接沉沉地睡去。
她听不到王妃说什么,王妃却仿佛找到了知音似的继续絮絮地道:
“你就这么躺着,真让人担心,你说说,我只是办个赏菊会,大家一起吃些点心,玩一玩,往常也没有什么事,怎么你一来,就杂七杂八的,全让你赶上了呢?我一直以为,你再怎么着,不过就是个小丫头,能不了什么事,也败不了什么事。可是,我却没有想到,这些事仿佛一桩桩,一件件,都围着你来的。
是你跟这平阳王宫的风水不卯么?
要是这样,你更不能进来了。纵然你妨碍不了别人什么,可是把你自己弄成这样,也不是我所愿意看到的。
虽然,我并不喜欢你……”
王妃像个话唠似地,唠叨个不停,看红弦一直昏睡着,却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道:“唉,看来,你是真的睡了过去。可怜见的,好好睡吧,彭宫医医术好得很,明天,就能想到怎么救你了。等你养好了伤,我便命人送你回去。然后,我再赠你许多的陪嫁,你说好不好,算了,我也糊涂了,你现在听不到的,不过,我想,你一定是愿意的。”
说到这里,王妃不再说什么,只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这一天,她实在太累了。
一时,馨萝回来,道是明簪心里委屈,并不肯过来。
王妃无奈地苦笑一声,站起身来,一手扶着馨萝,一手扶着玉兰,到外间屋,看到跪了一地的丫头仆妇,也不理会,只对馨萝道:“你先回去照顾红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