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微微一笑，驳道：“您说笑了，太子还年轻，我自认还是知道轻重的，可是每每到了宫里，母后还总是劝我，不能一味地顺从。说太子有什么纵情声色的地方，我得懂得劝。我若劝不好了，进宫去找她老人家去。您说说，我要是现在给太子纳了妾，母后那里，您教我怎么交待得过去。”
王妃赧颜笑道：“是我说得过了。您别见笑。不过，我看这丫头，也不是那有攀龙附凤心思的，方也问过，她愿不愿意给明簪当个陪读，她倒没什么乐意不乐意的，姑娘是个好姑娘，只是在那么个家里，未免有些担误，我多少是有些惜才之心的。可是，我看明簪对她没什么心气，倒不如您带回东宫，跟在身边，做个女官，不知使得使不得。”
太子妃微微一笑：“您方才没有那么一问，自是使得，可是，您方才既然说到了那里，我也就不能应了。”
王妃知道，想让太子妃带走红弦，是不可能的了，只得赔笑道：“是我说错了话了。太子妃您今天过来，除了这个红弦，可还看到有什么好的了？”
太子妃笑道：“这些姑娘们，到了王宫，多少都有些拘礼，除了那极不识大体的，哪一个不是温柔端方，就这么看，能看出什么来？”
王妃问道：“那您看，要怎么样看才好呢？”
太子妃轻叹一声：“谁知道呢？我是花鸟使采选入宫，然后被圣上指婚与太子的。在宫中的日子里，大家都是一样的拘谨，纵没有什么攀附的心，亦是小心翼翼，生怕出一点错，丢了脸面。在宫里，一层层的挑选之后，最后只剩下我同周氏、王氏两个人在，到最后，是太子当着父皇、母后的面，挑中了我。只是，咱们如今，既不能让小王爷和各家小姐们面对面的见上一面，也不能将这些姑娘们都留在王宫，细细察看，总不能您邀各家来夫人小姐赴宴，到晚上，倒把小姐们都扣下，只叫夫人们回去？真这么办，就实在有些不像话了。”
王妃叹了口气：“唉，这话说得是。王宫虽大，留这么多人住下，也不成样子。如今，这花也折了，没有看成，倒不如，过一个月，等花养好，再把他们邀了来。这二年，多聚几回，也不怕挑不出好的来。”
太子妃笑盈盈地道：“王妃这话说得是，这种事，哪里就看这么一眼，能看得出的呢？方才您说要给郡主挑伴读，不知道您都挑上了谁。能否同我说说。”
王妃朗朗地道：“方才过去的李馨萝，是咱们自家的亲戚，她能过来，和明簪姐妹之间，也更亲近。定远侯府的黄秋雁，是个老实本份的。那个秦红弦，今儿受了些委屈，只要明簪不厌烦她，我倒可以提携她一二。”
太子妃望着王妃问道：“只有三个人？”
王妃解道：“陪读这件事，几个人都成，倒也没个一定之规。”
太子妃半低下头，拈起一颗梅子，笑盈盈地道：“虽如此说，总落个四角俱全，才好。”
王妃只当太子妃要有什么举荐，便问道：“不如太子妃给举荐一人。”
太子妃笑道：“如今，不都在下棋么，不如看看，是哪一家姑娘，得了头筹。便是陪不了明簪，也能陪一陪您了。”
王妃问道：“您不下场了？”
方才的太子妃，一直在说要赢那棋子，虽是取乐，却又是那样的兴致勃勃。
太子妃解释道：“今儿这两局下完，天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下回菊宴我却也不一定能过来了。”
太子妃既已告辞，王妃总不好久留：“您回去之后，替我给皇后娘娘请安吧。等重阳会时，我再进宫请皇后娘娘安。”
太子妃只道：“我都知道。”
王妃回过头去，命自己的丫鬟：“玉兰，叫红弦过来，太子妃如今起驾回銮，她该过来告个别的。”
太子妃笑道：“她方与馨萝姑娘玩儿到一块儿，您又扰她。”
王妃只道：“难为您这么看得起她，她也要懂些礼数。”
一时，玉兰找回了红弦。
红弦朝上面的太子妃、王妃行了礼。
王妃笑道：“太子妃要回銮了，你不去送送？”
红弦只是恭谨地朝太子妃道：“红弦恭送太子妃千岁。”
“免了，别拘这些礼了。起来吧。”说着话，太子妃摘下头上一支簪子，交到宫人手中：“这一支簪子，不是什么好的，却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今儿咱们头回相见，我也没准备什么，这个就送给你了，往后，有什么难处，自管往东宫来找我。”
太子妃的头簪，即使再寻常，也是皇家的荣耀。拿在手里，用得好了，在自己那个家里，但是不亚于是圣旨的存在。
毕竟谭氏、紫袖母女总没办法搞到皇后的簪环首饰。
只是，这终究只是一个死物，用好用歹全凭自己，真在家里闹出了格，人家一句，只是一件首饰，没别的意思，红弦她也没辙。
可是一句“可以来找我。”便真的成了红弦的靠山。
红弦并不知道，太子妃此时这般看重自己是因为什么，只疑心是明箴曾求助于太子。
除此之外，她再想不到别的可能。
王妃取笑道：“这丫头可是高兴傻了，怎么方才的伶俐劲，一点都不见了呢？太子妃这样大的恩典，还谢恩？”
本已是跪在地上，朝二人叩首的红弦，将头垂得是更低。
太子妃笑道：“王妃莫要再吓唬她了。好了，起来吧。”说着，亲手将自己的发簪，插戴在缓缓直起腰来的红弦头上。
一时，众人送走了太子妃。
王妃望着红弦，问道：“红弦丫头，你在想什么？”
红弦依旧低着头道：“回王妃千岁的话，臣女在想，臣女的继母，还有家中姐妹，现在何处？”
王妃笑道：“我已将她们送回家了。”
红弦问道：“那臣女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王妃笑道：“我既然留你做明簪的伴读，你今儿自然是不用回去了。”
红弦又问道：“那臣女带来的丫头，是不是也回去了。”
对于这些夫人小姐们，都有谁带来过丫头，王妃却是根本没有关注过，此时红弦问起，她只是随口敷衍道：“那是自然。”
秦红弦一时无语，她的家人，不管与她关系好歹，现在都已离开，徒留下她一个人在王宫中，她突然感觉到一种前路未卜的孤独，与寂寞。
王妃看红弦不说话，不由得问道：“怎么，红弦丫头，你有心事儿？”
红弦低着头，随口道：“心事谈不上，只是想嘱咐她们两句。”
王妃轻哂：“就她们，你嘱咐了，又能有什么用。”
她不喜欢秦红弦，可是她知道，今天的种种，怨不得秦红弦，更多的是红弦那个异母妹子在作怪。
红弦苦笑一声：“我那庶姐，今日替我说了太多的话，我怕她回去之后，日子不好过。我同继母义妹之间的争执是已经过了明路的，再怎么着，我的母亲是父亲的原配，我纵是有时不那么恭敬，父亲也能宽恕一些。可是粉蝶不同，她的母亲，只是一个姨娘，她之前一直跟在继母她们身边，今日倒戈，我怕回去之后，她会受苦。”
王妃反问道：“那你想怎么办呢？你去嘱咐了，她们会听你的么？你那庶姐，既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替你说话，便是想好了后路的，别管她们了。”
红弦喃喃地道：“终是因我而起，我怎么能不管呢？”
王妃有心相戏，笑道：“那你想怎么样，我今天可是留定你了。”
红弦低着头，向王妃道：“恕红弦不明白。”
王妃只驳道：“你不需要明白。”
红弦放弃了请求，只低着头道：“是，红弦知道。红弦留在王宫，听凭王妃差遣，那红弦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呢？还望王妃您能明示。”
王妃伸手一指：“那边的棋局还没有散，你去下场，赢一局回来。”
红弦一个按耐不住，开口问道：“棋局很重要么？”
“嗯？”王妃的声音，有些不大高兴。
红弦将头垂得更低：“王妃恕罪，红弦只是不明白，此时明明有着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为什么您会这样关注着棋局。这应该是您第四次命红弦下场了。”
王妃轻轻地抚过红弦的面颊：“傻丫头，我教你一个巧，人在争斗之中，最易露出本相。棋局，是唯一一个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你们这些闺阁女儿厮杀起来的。”
王妃的手指有些凉，红弦不由得一激灵，她大着胆子道：
“可是，这样的棋局，也并不能让人完全地忘记一切，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王妃再一次地“嗯？”了一声，等待着红弦的回复。
红弦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
“李家姐姐，只是看到衣袖，认出臣女是谁。臣女想，在场的女孩子中，也有其他，像李家姐姐一般聪明的。您能从棋局中，看出一个人的性子，是急是稳，可是，您看得出来，她们有没有隐藏自己的实力么？况且，今日，不是还有许多人，不曾下场了么？”
王妃微微一笑：“不曾下场的，我便不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