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过,得看你愿不愿跟我说实话了。”红弦莞尔一笑地答应着。
艳艳不假思索地道:“我方才与你所说,句句属实。”
红弦却仿若不曾听见似的:“或者,你不愿意说,我问,你答也可以。你方才说你上错了船,我猜,你上错的,不只是船吧。”说罢,眼睛眨眨,眉梢眼角,尽是慧黠。
艳艳脸色一红:“你要说什么?”
艳艳的表现,让红弦很是满意,她有些放松了下来,得意道:“你就说是不是吧。”
半晌,艳艳才低着头,咬着牙,挤出一个“是”字来。
红弦笑意盈盈地,仿佛在与闺中密有说着什么不能与第三人听的悄悄话似地道:“你家里还有一艘船,是你想要上而不能上的。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艳艳惊慌的神色之中,反倒透过一股安然来。
红弦笑道:“我也是女孩子,也是和你进王宫时一样的年纪,你那个时候会想什么,我未尝不清楚。不过你也不用怕,你没说那是什么人,我也猜不出他是谁。你隐了这些,也是不想连累于他的意思。而他也不曾做过什么于我不利的事,我自不会因你害我,而迁怒于他。”
不管眼前人多么地可恶,她却总不至于迁怒于一个并不认识的人。
艳艳叹了口气,道:“你说得不错。”
“你既然心里还有惦记,那便该想办法活下去。”红弦神情坚毅,她并不觉得,眼前便到了必死的局面。
艳艳苦笑一声:“我哪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啊。我……”
红弦不等艳艳说完,连声道:“怎么没有?你做过的其他错事,并没有闹到明面上来,不然的话,王妃再怎么,也不能让我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来问你的话。你现在,唯一摆在明面上的罪过,也不过是诬陷于我,我只是一个四品官的女儿,诬陷我又算是什么大不了事儿呢?只要我不追究,王妃千岁面硬心软,未尝便会揪着这一件事不放。如今,小王爷回京,王宫之中的格局,将有大变,只要你能把心思用对,这一回,咱上对了船,也未可知。”
艳艳低着眉眼,仿佛没有听到红弦在说什么似地,喃喃地道:“我这样的一个女人,谁又会容我活命呢?”
红弦轻笑一声,反问道:“你是什么样的女人,还是要说刚才那四个字么?我可看不出来,王妃未尝便能看得出来。这种事,有人撞破,那便是真的,没人撞破,那便是有人诬陷于你。你又怕得什么呢?”
艳艳叹了口气,微微抬起头来,苦笑道:“谢谢你,不过,我走错了路,王宫里恐怕没有人能容我活命的。”
红弦亦是叹了口气,道:“你非要觉得自己是死路一条,不肯听我的劝,我也没有办法。你自求多福吧。”说罢,作势要走。
艳艳哭道:“这一辈子,是我对不起你,若有来生,我做牛做马,也要补报。”
红弦转回头来,又坐到艳艳的对面,问道:“既然知道,对不起我,那我问你,你诬陷了我,又有什么好处?难道说,害了我,对你身后那个人有什么好处么?”
艳艳睁大了双眼,望着红弦:“你怎么知道,我身后有人呢?”
红弦哂笑一声:“总不会有人,平白无故地为了陷害一个陌生的,但是救了自己的人,而豁出命去的。”
艳艳苦笑一声:“好吧,姑娘你很聪明,其实,于他也没什么好处,甚至,他根本不确定,会不会有人下水救我,他所要的,只不过是这个赏菊会出些乱子,最好是出了人命。”
红弦盯着艳艳,问道:“所以,一开始,你抓着我,是想让我也跟着一起死,是不是?”
艳艳沉默不语。
不说话,那便是默认了,原以为,她害自己,会像紫袖一般,总会是为了从自己这里得到些什么,却没想到,她的计划里,根本无所谓那个人是不是自己,也根本没有打算从自己这里得到些什么,只是自己恰巧多事……
红弦指着艳艳,骂道:“你们好毒的心,为了给赏菊会添些讳气,便不顾人命。人命在你们这些人眼里,到底算是什么?”
她的手,有些颤抖,她的心,乱如杂草。
艳艳低着头,有些不忍看红弦:“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是,我没有办法。”
到了此时,红弦决定赌上一把:“我如今,能跟你说的,也都说了,要怎么样,你自己抉择。跟着你那主子指的路走,无非就是搭进去一个我陪葬。依着我说的话,只说自己刚才是被吓糊涂了,一时胡说,往后王宫之中,格局一变,你未尝不能回到城外,再划船捕鱼。况且,我看,王妃千岁,未见得便会为了一个歌姬侍妾,将官家小姐治罪。你自己想想吧。”
说罢,红弦转身便走。徒留一个艳艳,在屋中暗自啜泣。
她与红弦所说的话,俱是属实,只是其中隐去了许多细节,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还是不要让眼前这个心地善良的姑娘知道的好。
那一年,救了艳艳的不是别人,便是王爷的长子明简。
一来二去,艳艳便和明简有了首尾。
明简是一个心思很深的人,艳艳也不是傻子,她知道,他并不在乎她。
他甚至于,可以“帮”她设法去笼络王爷。
当然,做为回报,她也会把她所知道的一些消息,告诉给他。
王爷与王妃的女儿明簪是个调皮的,偶然间,自己伺候王爷时的样子,让她撞见,她便也想让自己像侍奉王爷一般,给她唱歌,可是,那时的自己,已被王爷许诺为侧妃,又怎么可能像歌姬一样唱曲呢?
就这样,自己与明簪郡主结下了梁子。
明簪郡主是那样地被王爷还有王妃的宠爱。
被明箴闹过几回,自己在王爷那里,便又失了宠。
艳艳她原以为,一切可以像之前一样,过着简单一点的生活。
可是,明简近来胆子却是那样的大。
他甚至因为自己在王爷那里失宠,而更加的肆无忌惮。
他逼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与他相会。
在那平日里没有什么人经过的小花阁,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却呼啦啦地来了许多人。
还好,她躲在了床下,没有被当场撞破,可是,那些人,还是闯了进来。
他们,被明简训斥,然后撵了出去。
她在床下,被吓了个半死。
待他们走后,明简对她道:“这一回,咱们真的到头了。”
听到这句话时,自己是怎么说的呢?仿佛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回。”
艳艳觉得,那时自己的苦笑,一定像自己的名字一样,凄艳动人。
明简却不肯放过艳艳:“可是,他们已经撞破咱们了。你愿意再帮我一回么?”
看到明简眼中闪过异样的温柔,艳艳试探着问道:“我要怎么样帮你?”
“这件事,真闹起来,虽然不大光彩,可是,我罪不致死。”
谈到生死,艳艳已经猜出个大概:“是,你罪不致死,我却是非死不可的。王爷能容得是下你,肯定是容不下我的。所以,你想让我死得更有用些是不是是?”
“刚才那些人,并不是王爷的。”
“那是什么人的。”她并想知道是什么人,但是,她想让自己能晚死个一时三刻。
那时的明简,眼光狠厉:“你说还能有谁呢?他回来了,便想要在这王宫掌权。艳艳,这一世,是我对不起你。我不会让你白死的。”
那时的艳艳,生死两茫茫:“好,我这一条命,当初本就是你救的,现在死了,也就罢了。”
明简邪魅一笑:“艳艳,若再有来世,我必然会风风光光地娶你做正妻。”
艳艳哂笑一声:“别说这些虚话了,就咱们这样的人,来世,来世还能托生成人么?我知道,您此时已经有了算计,您直说让我怎么样做吧。”
明简笑道:“他们那边,风风光光地扮着赏菊宴,倘有人在这宴会之中,出些事情,这一年半载的,她想再给自己的儿子选妃,寻找助力,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就这样,明简逼着艳艳,在大庭广众之下,来了一出投湖,投湖之后,若有人来救,便一起拉着下水,若拉不下水,便在上岸之后,再行诬告。
只是,明简没有想到,艳艳也没有想到,秦红弦在救艳艳的时候,将她一掌打晕,想要拉人下水,便不可能了。
如今,该诬陷的,也已经诬陷了。
艳艳觉得,自己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
可是,方才离开的那位秦姑娘,又是何其的无辜。她与自己陈明利弊,自己又何尝不知道。
罢了,陪她赌一回吧,最坏的结局,也不过就是一死罢了。
明简这些年来,一直以她的家人为要挟,可是,她早已知道,她的家人已然死尽,她的爱人,也已失踪。死,固然是无奈之下的必然先择,可是,活,才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