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问出口,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复,江练站在对面的阴影里,看着何夕程的眼神从期盼到黯淡,他依旧不知该说些什么,应答与否,好像也成为了一道世纪难题。
在沉默的时间里,何夕程汇集起来的情绪慢慢地被晚风吹散,等待无果,他愣了会后便抬手抹了把眼睛,然后深吸一口气把所有流露在外的脆弱很小心地掩藏起来,最后很勉强的拉扯起嘴角直视着江练:
“抱歉,是我唐突了。”
得不到回应的请求,在沉默过后总是显得尴尬又廉价,得不到共情的委屈,也不可避免的显得矫情。
他忘了,江练又不懂他有多么复杂,多么难涯,也没必要应允自己的荒诞要求。
来的时候满腔热忱,走的却悄无声息,何夕程在江练的注视下转身离开,迎面而来的风吹在身上,让他冷的打颤,他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只想快一点回去,快一点去到没有风的地方。
他没有走出多远,便看见萧璟在十字路口下等候自己,努力调整好失落的情绪,何夕程扬起微笑走过去轻拍了一下萧璟的肩,在他愕然抬头过来时主动发问:“我们去喝酒吗?”
他其实不喜欢喝酒,从前的宴会与饭局也一直有人挡酒。
可这一秒钟,他就是特别特别想喝点什么东西麻痹一下自己的神经。
萧璟没有丝毫的犹豫,而是反搭上他的肩膀,冲他挑挑眉:“走着!”
在风驰电掣间,何夕程坐在萧璟的摩托车后座有点木木地想,自己如今的坚持到底还有没有用,是否该继续吊死在江练这一棵树上。
可每当他想放弃江练时,他总会想起好久之前江练为他撑起的那把伞,那片天。
谁说心动无迹可寻,分明就在那个雨天,他沉寂了好多年的心第一次被江练拨动。
从此就掀起波澜,再也抚不平。
这一夜江练睡的一点都不踏实。
也许是窗外雨声风声吵闹,他始终睡不着觉,一旦闭上眼睛,却又满脑子都是今晚何夕程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他有点烦躁,在床上辗转难眠,好不容易握到天亮后,这一晚上的纠结才算是了结。
开车前往墓园的路上景象越来越荒凉,江练的心情也随着这景象一般变得消沉起来。
抱着两束百合和一些东西下车,前来吊唁的人都在自家墓前烧纸哭泣,这个点人不多,江练一路向上走,最终停在了两座同等大小的墓前。
他跪在碑前,将带来的花放在墓碑旁,然后点燃两束香和四支蜡烛,又将果品酒杯一摆在面前。
旁人来扫墓,大多都同亡者有话讲,但江练跪在这跟前却郁郁寡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眼眶发热,好像下一秒钟就要落下泪来。
在墓前待了半个多小时,江练清理好自己留下来的垃圾,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父亲和母亲的墓穴,然后便转身离去了。
然而正当他准备上车之际,他忽然看见旁边车上下来一个女人,背影分外熟悉。
江练免不得顿了一下,只见那女人忽然转过身来,怀里也抱着两束百合,再一看,那张侧脸完全是施云的模样。
自从当初自己同何夕程分手后,施云似乎也和他疏远了许多,当初他满心顾着母亲的病情,也忘记问施云报了哪个学校,后来就更加没有多少交集,之前在她结婚时收到了一次请帖,但也因江练工作的问题没去成。
现如今看到她倒是不易,江练不由得上前一步,叫她:“施云。”
听到江练的声音,施云猛地一震,然后她匆忙回头,在看见江练后扯出一个笑容来:“你也在这里啊。”
看了眼她手上的东西,“你也是来扫墓的?”江练问。
“我也来看看阿姨和叔叔,没想到今年跟你碰上了。”施云淡淡地笑着,模样还是那般的恬静,却多了几分为人母的贤惠和温柔。
“我帮你提过去。”看她东西多,江练便准备动手帮忙,但这时施云却制止了他,然后回头看了眼车上:“我丈夫也来了,没关系的,你先回去吧。”
听她这么说,江练自然也不必再帮什么,他也笑了一下,对施云说了句“再见”,接着转身欲上车。
可就在江练即将离开时,施云忽然像有什么事要对他说一般,站在车窗旁敲了敲,江练将车窗降下看她,施云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而后小心地开口问他:
“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江练淡声答。
“我上次碰见何夕程了。”
施云的这句话让江练愣了一下,随后他怔怔地看着施云,等待她的下文,可她却如同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顿了半晌都没能说出什么来。
“你··…··”
“你们现在······”
“不怎么样。”
预判了施云的问题,江练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施云愣愣地看了他一会,眉间的悲悯与不忍让江练有些奇怪,他总觉得施云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算了,你走吧,保重。”
最终还是没能等到她的后文,江练也不想勉强她,听到施云这么说了之后干脆的点了点头,然后发动了车子。
回到望城已经是夜晚,雨渐渐停了下来,一轮明月如同被水洗过一般的明亮,江练停好了车准备随便买点什么吃的上楼,却在排队取餐时看见一辆车停在街边,接着一个男人扶着醉醺醺的何夕程下车,径直往小区里面走。
江练看了一路,直到那两个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前台的服务员叫了他好几声,他才连忙回头接过自己的打包盒。
住在他对门的感受,大概就是江练总会习惯性的往他那边看一看,他上来的时候刚好碰到扶何夕程的那个男人离开,打开门的一瞬,他瞥见何夕程站在门口眼神迷离,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才能喝成现在这样。
男人离开后,江练也掏钥匙准备开门,可何夕程不关门,借着酒劲靠在门旁,就这么盯着江练看。
等江练进去准备关门之际,何夕程还是没有关门的意思,他关门的动作忽地停在两厘米间,然后他又敞开了些,看到站在门口发呆的何夕程,他终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江练迈着大步走过去,何夕程却好像已经醉得认不出人来,只管盯着江练傻笑,也不说话不动弹,就盯着他的脸笑,配红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这个样子恐怕是说什么都听不进去,江练心里叹气,也不与他交谈了,直接来到何夕程面前扶着他的肩膀带着他往里面走。
何夕程这会儿格外听话,江练一扶就走,等江练终于把他拉到客厅了,他松了口气准备离开,谁料刚坐下来的何夕程又站了起来,也跟着他的脚步走。
见状,江练皱了眉,他再一次把何夕程拉回客厅,强行把他摁在沙发上,然后对着他仿佛教导小孩一样的叮嘱:“这是你家,不要再跟着我走了。”
何夕程却不像听懂了,又笑了起来,这一次他还突然伸手抱住江练的腰,脸贴在他肚子上,傻笑着开口说:
“好暖和。”
这种情形江练压根没法子,他被何夕程抱的别扭又怪异,尤其是感受到何夕程的触碰让他浑身僵硬。
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出来,可做都做了,后悔也没什么用,何夕程抱的越来越紧,甚至还蹭了蹭他的肚皮。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江练看来看去,最终抓起一个抱枕塞进何夕程手中代替自己,见何夕程没什么反应,他立刻小跑着离开了何夕程的屋子。
吃过饭洗完澡,江练一边擦着头发,目光一边不受控制的往门外飘,他莫名地有种预感,何夕程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的消停。于是在擦完头发后,他又走到门口打开了门,果不其然,何夕程家的门敞开着,而何夕程就坐在他门口的地板上,抱着抱枕呆呆的看着江练家的防盗门。
看到江练出来,何夕程的目光便转移到了他身上,本来还没什么事,但看着看着,何夕程的眼睛就红了起来。
江练被他看的心脏发颤,如此情况下,他也顾不上自己那点固执,一步一步走到了何夕程面前。
何夕程的眼神还是不太清明,否则也不会一直坐在门口吹冷风,自己给他的那个抱枕他也抱的死死地,好像是个什么宝贝。
他光着的脚被冻的通红,江练看到这一切一言不发,而是弯下腰从他的手中抽走抱枕。
何夕程起初不肯松手,拽着抱枕的一角和江练对峙,后来江练一根一根手指将抱枕掰出来,在何夕程怀抱空下来的一瞬间俯身抱起了他,让何夕程的手绕在自己腰间紧紧地抱着自己。
而他一把抱起何夕程进了他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