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阳台和客厅之间的玻璃门，里面的嘈杂瞬时消失，江练沉默着靠在栏杆旁将手指交叉，施云这时也撑着栏杆站在他身旁。
一阵风路过，过长的发飘在江练的肩头，他瞟了一眼，接着施云带着些许歉意的把头发给束起，而后偏头看向江练，直勾勾的问：
“下半年就高三了，你有什么打算吗?比如想去的地方或者学校什么的？”
听到这，江练微微摇头：“还没想好。”
他确实还没有仔细的想过这些，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目标，毕竟他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母亲的身体不行，他注定不能远走。
“其实我挺想去沪城。”蓦然，施云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江练顿了几秒钟，然后由衷的说：“挺好的，大城市，也很繁华。”
“但我现在这个成绩还要努把力，不像你，你成绩那么好，随随便便就可以考一个好大学。”施云略带羡艳口吻的话语让江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用微笑掩饰沉默。
“你想和我一起去沪城吗？”
轻轻地一声询问，让江练倏地触发了隐藏于心底的某种预感，这句话是在试探，江练明白其中蕴含的深层意义，他并没有一下子回答她，而是在斟酌许久后，慢慢地答：
“我还没找到我的目的地。”
仅仅这么一句话，便让施云忽而笑出了声，只不过她的笑容在江练看来有些复杂，他看向那张自己从小看到大的面庞，不知为何心里平白生出愧疚与黯然。
他刚要开口说话，却听见施云又笑着对自己说：
“沪城也不是我唯一的选择，如果成绩不够肯定是要去别的地方的，现在就希望我可以在这次期中考试考进前100啦，江练你可要保佑我。”
听着她轻快的话语，江练也扯出一个笑容来：“那祝你成功。”
“好。”施云笑答。
经过这么一场交谈，施云后来吃蛋糕时异常的活泼，江练通通看在眼里，但却配合她的笑颜为她庆生，一起唱那首生日快乐歌。
其他的几个人因为赶车而提前离开，江练不想落在最后，也不想让施云来送自己，所以也跟她打了声招呼，自己先走了。
时间已近十点，周边的人家有的都睡下了，江练走在长街上，心情和这夜晚如出一辙的闷热浮躁。
分明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甚至都没有挑明了说，但看到施云故作开心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的自责。
走了一路想了一路，江练心里积压了太多事情，纷纷繁繁似重石压心，直让人喘息不上来，以至于他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到了哪。直到一颗石子横冲直撞的撞在鞋子前端，江练才猛地回过神来，接着看见了红砖地上一道拖长的人影。
“喂，江练，你居然敢违约。”
嚣张跋扈的语气，坦率的性格，江练根本不用看都知道这是何夕程，看着面前人明显不太高兴的神情，江练内心不由得叹了口气。
何夕程手握着江练那把黑伞，双腿因站立太久而开始发麻，也不知道哪个小瘪三在巷口的椅子上倒了一滩饮料痕迹，还把口香糖黏在上面，搞的他都没地方坐下，偏偏江练还不知道去哪了，他不好贸然走到他家里去，只能在这里干等了一个多小时。
也可算是等到了江练。
“喏，你的伞。”
看着何夕程把伞递到自己跟前来，江练一声不吭的接了过来，继而转身就要走。
“哎哎哎······”何夕程情急之下上手拉住了江练的手腕，微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的刹那，江练皱了皱眉，看到他这样，何夕程连忙松开手举起：
“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哪有你这样的，害我等一个多小时，腿都麻了，还有蚊子咬我，可大一个包了，你看！”
他好像还越说越委屈，说着说着就把腿给伸出来摆到江练的面前，他垂眸看了一眼，果真，嫩白的小腿肚上有好几个红包。
看到这，江练稍稍缓和了一些脸色：“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来了吗?”口吻还是有点生硬。
“你说不来就不来啊？”何夕程不太服气的回嘴，“再说了，我就来给你送个伞，你至于这么烦我吗？”
看着何夕程气鼓鼓的模样，江练脸上的冷意融化了些，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确实态度有点不好，在犹豫了片刻后，江练主动问：
“要不要涂点风油精?这旁边就有个便利店。”
见江练语气突然软化下来，何夕程一下子没适应，半天才反应过来，故意嘴硬道：“才不要。”
“哦。”哪知江练就这么淡淡的回应了一声，没有了下文。见状，何夕程实在忍不下去了：“江练，你们学霸是不是除了会做试卷会做题，其他的事情都很笨啊。”
江练看了他一眼，作势要走。
“别走啊，好好好，你聪明，你们学霸一点都不笨。”眼见着要把人气走了，无奈之下何夕程又只能拆自己的台，对江练说话不自觉的像是在哄小孩，还是个脾气大的“小孩”。
“我要涂风油精，痒死了。”过了半晌，何夕程服软道。
“·……等着。”面对反复无常的何夕程，江练也不由轻叹了口气，把伞放在一旁的石墩子上，他朝着便利店的方向走去。
回来的时候，何夕程还在弯腰打蚊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皮肉嫩受蚊子喜欢，蚊子逮着他一个人咬个不停，这回不仅仅是腿，手臂、脖子都有蚊子叮咬的痕迹。
“别站草丛边上了。”江练低声提醒，何夕程皱着眉挠脖子，然后跟着江练挪到了路边的石阶旁。
江练率先坐下，然而何夕程还站着，似乎在考虑这地上到底脏不脏。看他迟迟不坐，江练无可奈何的把伞放在旁边，示意让他坐在自己伞上。
“不会坐坏吧？”何夕程问。
“坏了你赔。”江练自顾自的拧开风油精瓶盖，说。
闻言，何夕程嘟囔着“赔就赔”，随后一屁股坐下，落座的同一秒，江练把风油精递到他跟前：“自己涂吧。”
这次何夕程没再磨蹭，很直接的把瓶子接过来，倒了些在手上，弯腰埋头开始给自己腿上抹，每一个角落都抹的均匀。
等他弄完后，风油精的刺激气味也在这旁边蔓延开，江练感觉有点熏人，尤其迷眼睛，于是往旁边挪了挪位置，谁知何夕程看到他这一动作马上又嚷嚷开了：
“你就这么嫌弃和我坐在一起？”
他没作声，结果何夕程赌气似的也挪过来，再次和他挨在一块。
“别·…··”
“我就要。”
话没说完，何夕程蛮横的打断了他，江练对他的此类行为已经到了心累的地步，知道说再多也没用，所以也没跟他浪费口舌打嘴仗，只是抿着唇把自己的手肘往回收了收，不和他碰在一块。
他的不回嘴导致了接下来长达五分钟的沉默，何夕程不说话，他也闭口不言，此时陷入了真正的寂静。虽然江练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干什么，但他清楚只要他起身要走，何夕程肯定又要没完没了。
干坐着更加尴尬，也更没意思，江练首先打破静谧，问出了内心一直不太理解的疑惑：
“你为什么总要缠着我？”
这个问题一出口，江练也随之看向了何夕程，后者面朝江练扬起笑容，眼中闪过狡黠：
“因为我喜欢你啊。”
听到这个回答，江练忍住没露出什么其他的表情，只是在顿了两秒后艰难的开口：“你喜欢我什么？”
这下把何夕程给问住了，他愣了下，继而一本正经的掰着手指头答：
“喜欢你······学习成绩好，长的挺好看的，脾气……脾气虽然差了点，但我脾气好，不介意你。”
毫无意外的，还是这么几句，听到这些江练低头笑了声，何夕程感觉奇怪，看了他一眼。
“成绩比我好的有很多，长的比我好看脾气又好的也有很多，你为什么只缠着我?我说过，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男生。”笑完之后，江练收敛笑意，很认真的说出这一番话。
要不是当初指定了江练，不然他怎么会来招惹这个大直男·····何夕程忍不住在心里想，然后嘀咕道：“别人又不叫江练。”
轻轻地一句话，让江练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微变，他不自觉别开目光，低咳了声，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了。
过了会后，他看着对面的花坛，正经的说：“作为学生的本职是学习。”
“我又不是没有在学习，而且我成绩又不差···…”何夕程不服气的回嘴。
“但你这样会分心，总要先考上大学以后再说这些。而且，你应该要有上进心，现在竞争这么强烈，虽然你家里条件好，但你也不能·····”他说的诚恳，并且有在努力的找一个不那么刺人的形容词，可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你是不是喜欢成绩好的?”何夕程故意避开话题问。
江练皱了皱眉，当即反驳：“没有。”
“你肯定就是喜欢成绩好的，我成绩不好，你嫌弃我。”何夕程望着天空感叹道。
越说越离谱。江练发现自己说的何夕程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亏他还那么认真那么诚恳，到头来人家根本听不进去，脑袋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感觉到自己像在对牛弹琴，江练也不想再和何夕程说太多了，随即站起来拍拍裤子后面的灰，脸上重新被冰霜覆没，招呼都没打一句就往巷子里走。
看到江练这个样子，何夕程猜测他是生气了，于是他连忙在他身后喊：
“你别生气啊！我刚逗你玩的，你要是想，我这次肯定考到你班上去跟你做同学！”
他一边说一边笑，视线中的身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倒越走越快了。
何夕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最后拉长了语调喊道：
“等着——瞧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