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到来的两天月假让周五下午的学生异常亢奋,最后一节自习课上,教室里的人几乎都在收拾东西。江练戴着耳机阻挡噪音一心一意的写作业,在临近放学的最后五分钟,后桌沈鹭突然戳了戳他的后背。
“怎么了?”江练摘下一只耳机回头看向沈鹭。
“这周末去不去玩?商贸那边新开了家密室逃脱,听说可刺激了!”沈鹭兴致勃勃的问他,看起来非常兴奋。
商贸的密室江练听很多同学讨论过,听起来有趣,但他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再说他也不想把钱浪费在这上面。
于是他摇摇头,直截了当的拒绝:“家里有事,不去。”
“啊……”沈鹭脸顿时丧了。
清脆的下课铃响起的一瞬间,江练隔着耳机都能听见各个班学生奔涌出教室的欢呼声,他抬起头,窗外的走廊被乌泱泱的人群覆没,成双成对的学生脚步轻快,连天空都泄露几道阳光为放学助兴。
等人差不多都走光了之后,江练也把课桌里的练习册装进书包里,背起包拾起窗台的钥匙,检查好门窗电闸都关闭好后,他才锁上了门。
回到家,江练一眼就看见母亲在院子里浇花,他连忙上去扶她,却被张怡轻轻推开:“我现在自己能走,你别太担心。”
看着母亲孱弱的身子,江练抿了抿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最后什么也没说。
走进房间把书包放下,江练又拐进母亲的房间想打开窗通通风,他把窗帘拉开推开窗,无意间看到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相框。
他拿起相框翻了个面,入目是张泛黄且不清晰的旧照片,而照片之上,男人面带笑容的搂着母亲,母亲怀里的正是婴儿时期的他。
江练垂下眼帘看着那个男人的脸,打心底生出的嫌恶让他不忍直视,他立刻反扣相框放在原位,而后快速的走出了母亲的房间。
院子里,张怡站在门口眺望深巷,翘首以盼的模样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江练望着她痴痴的模样,不知是该感到愤怒还是悲哀。
那个抛弃他们十余年都不见身影的男人,母亲还在等他回家。
晚上吃过饭,江练念着家里盐快没了,便提着垃圾出门买盐。
便利店在巷子外十多米外的街道上,江练摸着黑,在巷子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走。
便利店很小,老板躺在靠椅上拿着手机玩斗地主,江练过去时男人眼睛都没移一下,叼根烟含糊不清的说:“要什么自己拿,钱放柜台上,支持微信支付宝付款,需要找零的叫一下我。”
江练轻车熟路的走到货架最里面拿了包盐,然后把钱放在柜台上转身就走。
此时,朦胧的夜色包裹着南城,黛蓝的天空泛泛的挂着星,各家各户亮着灯颇为温馨。江练准备回家时,隐约看见对面有一个人,看上去有点像何夕程。
他不自觉的停下来,等那人走近了些后,江练才知道这真的是何夕程。
何夕程穿着件白色印花polo衫和黑色五分短裤,手里提着个装衣服的袋子漫不经心的走过来,身后有辆车驶过,开着大灯晃的江练不禁眯了眯眼,而何夕程背着光走过来,那么一瞬间,江练突然就感受到了他们嘴里所说的何夕程的漂亮。
眼睛很漂亮,他想。
他看着何夕程慢慢地走过来,然后站定在街的那头,举起手里的袋子,冲着自己喊:
“自己过来拿衣服,本少爷走不动了。”
何夕程的语气奇奇怪怪,江练蓦然就想起来一个词来形容,傲娇。
傲娇的何少爷似乎忘记了白天与江练之间的不愉快,一放学去洗衣店取了衣服便回家洗澡换衣服,把江练的衣服放在洗衣机里搅了半个小时后烘干,又马不停蹄的赶来送衣服。
江练虽然不想再和何夕程有瓜葛,但毕竟衣服在他手,不得不走过去提。
过了马路到达何夕程面前,江练伸手要去拿袋子,谁料何夕程却忽然缩回手把袋子藏在自己身后,然后直视着江练:“你欠我一句对不起。”
“嗯?”江练不太理解的微皱起眉看着他,没懂他的意思,更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欠他一个道歉了。
“你今天中午对我恶语相向,还害得我吃不进饭,你说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句对不起?”
何夕程嘴里说着歪理,脸不红心不跳的,还特别正经且不心虚的盯着江练看。江练听的莫名其妙,不想理他这种无理取闹的行径,于是俯身就要去抢袋子。
可何夕程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手,接着摆出一副不说就不罢休的模样:“江练同学,不要试图硬抢。”
僵持了几分钟,最后江练实在没耐心和他再掰扯下去,极其敷衍的说了声对不起后,何夕程马上就笑着把袋子给他了。
“对了,伞我忘记拿了,明天再给你送。”何夕程语气轻快,而江练心下一沉,听何夕程这话的意思,他明天还要出来一趟和他见面。
一想到这,江练开口说:“不用了,伞你拿着吧。”
何夕程却不依不饶:“那不行,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我不接受别人的施舍,你要是不来拿,我就送到你家里去,反正我也会走。”
遇上这么一个油嘴滑舌的人,江练也真的是没辙又头疼。他没答应也没拒绝,而是直接转身返回,把何夕程晾在原地。
看到江练要走,何夕程在他背后喊:“江练同学你怎么能不打招呼就走啊!很没礼貌的你知不知道!”
江练充耳不闻,还有意加快了步子。
等江练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何夕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足足笑了快有两分钟才停下来。
把江练堵的没话讲了,何夕程心里也畅快了,报复般的快感让他心情大好,尽管方式有些幼稚,但没关系,管用就行。
沿着街道悠闲的散步,没一会儿,何夕程就逼近了那栋别墅。临进门前,他收起脸上的笑容,用指纹开了锁进门,父亲坐在餐桌前吃饭,看到他进来时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何夕程却不想给他这个机会,径直就要往楼梯走。
然而就在他的脚迈上台阶的那一秒,父亲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程程,不·…··…不吃饭吗?”
生疏的询问让何夕程心中笑了一声,他下意识的,淡漠的回答道:“不用了,没胃口。”
说完,他往上迈了一阶。
“我和你林阿姨准备结婚了。”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何夕程在台阶上停顿了下来。
他顿了好几分钟,然后才慢慢地退下来,站在父亲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唇边勾起弧度,但眼里没有任何的笑意。
他说:“您不必通知我,毕竟我只是个小孩。”
他依然记得当年父母离婚时,他茫然无措的抱着母亲的手不让她走,红着眼睛质问父亲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而父亲却用那句俗套的话来敷衍他:
“大人的事,不用小孩插手。”
如今他以牙还牙,然而心中没有半分预想之中的痛快。
“程程·····”父亲嗫嚅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何夕程决绝的转身,不想在听他说那些愧疚的话,这些年他听得太多,也听烦了听腻了。
“您开心就好。”
扔下这么一句话,何夕程大步跑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