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练的询问声清晰的传来,埋头装哭的何夕程正在“擦眼泪”的手一顿,而后猛地抬头,面带笑容的看向江练:
“你家就住这里吗?”
看着何夕程前一秒还在哭泣,后一秒就成了这样,江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好几秒钟后才意识到自己被何夕程耍了。
他坐在椅子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索性撇开视线,不去看何夕程那张脸,很冷淡的回答:“嗯。”
“你家里人都在家吗?”何夕程撑着下巴凑过来看他。
听到这个问题,江练顿了一下,然后还是答:“嗯。”
“真好。”很突然的,在听见江练的回答后,何夕程发出了声感叹。
江练这次回头看了他一眼,此时的何夕程自顾自的望着天空,竟然莫名的看着有些忧郁。他暗自揣测何夕程家里可能不太完整,但也只是在心里默默的想,然后自我吞没掉这个想法,并没有问出口。
“你为什么还不回家?”沉默了半晌,江练忽而出声问他。
被打断思绪的何夕程回过神来看他,又笑了下,江练没懂他这是什么意思,接着就听见何夕程又叹气似的说:
“我被家里人赶出来了,你有没有可能收留一下我啊?”
江练分辨不清他到底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但在他的认知里何夕程家里很有钱,就算被赶出来也不至于没地方住,况且他们并不熟悉,所以他绷着脸毫不留情的拒绝:“没可能。”
“好无情。”何夕程小声嘟囔。
万籁俱寂的深夜里,路灯在他们头顶孤独的守夜,小虫绕着光源漫无目的的乱飞乱撞,江练看着地上的长影,觉得时候不早,再不回去说不定母亲要担心了。于是他站起身来,在何夕程的注视中开口:
“夜深了,我回去了。”
何夕程这回没再说别的,只轻轻点头,“你去吧。”
见他这样说,江练转身朝着巷口去了,走到里面即将拐角的地方,他蓦然又转过身看了一眼那条街,却看见椅子上已经空无一人,巷口矮墙蹲守的猫依然在那里望月低吟。
他当即回头,朝着家的方向去了。
周五的清晨细雨蒙蒙,江练出门时就见街头水汽弥漫,家门口淤积了些污水。
到达学校门口,例行被学生会成员检查了校服校徽后,江练背着包撑着伞徐步往教室走。上百步梯时,他身旁突然掠过两人,还被撞了下肩膀,他懵然抬头,却见何夕程和萧璟躲在一把伞下,何夕程在奔跑中回头看他,很自然的打招呼:
“早上好啊!”
不等江练回应,两个人就在雨中跑没了影。
早自习时间很短,通常课代表都是让学生自主背诵,往常总有那么一部分人吵闹,但期中考试将至,滚动调整班级人数制度让这些人不得不认真起来。
一中向来以此为传统,每次大考都要调整重点班的人员。分数排在年级前一百名的进入两个重点班,重点班的人假如排在一百名开外就要调整到普通班。
制度虽然刻板且遭到许多学生诟病,但也让学生有上进心和危机感,同时保证了重点班的质量,一中每年升学都靠重点班的学生拉高名校率。
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下,教室里全都是低低的诵读声,江练也靠在窗边看书,雨声嘈杂他便捂着耳朵,小声的背诵绕口冗长的文言文。
尽管江练不用担心自己被刷下去,可他得稳住年级第一的名次。因为年级第一可以获得学校的高额奖学金,江练需要这笔钱,所以他必须要比常人更加努力更加上进才行。
上午的四节课一晃而过,中午放学铃声响起,江练照常起身准备回家,雨下的没完没了,江练撑起伞刚要走进雨幕,身后却忽然传来呼唤。
“江练!”
施云的声音他再清楚不过,江练当即转身,只见施云站在走廊上,旁边还有个女孩子挽着她的手。
“怎么了?”江练问。
“你中午回来可以到我班上来一趟吗?我想问你几道题目。”施云的话着实让江练犹豫了一会,毕竟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但犹豫归犹豫,望着施云殷切的目光,江练也不忍心拒绝,他还是应了下来。
出校门时,雨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点猛烈的砸下来,震的伞布都颤巍巍的,偏偏现在还刮起风,江练不得不把伞倾斜了些,视线被挡了一半,他只能皱着眉艰难的往前走。
途径街边一条店铺,江练想上去躲会雨,他踏上台阶,刚准备收伞,结果却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江练差点一个踉跄往后摔倒,幸好扶住了旁边的栏杆,手臂揽着那人的腰身才勉强承受住冲击。
再一看,这人居然又是何夕程。
他脸上难言的神情在看到何夕程湿漉漉的一身后缓解了些许,手下的校服衬衫已经湿了大半,江练在与何夕程对视的一瞬间慌乱的收回自己的手,然后移开目光,不与他直视。
“你去哪啊?”何夕程撩了把湿发,露出光洁的额头,靠在旁边的栏杆上问江练。
“回家。”江练惜字如金般的回答。
“这雨怎么下这么大······烦人·····”
听到何夕程的抱怨,江练斜睨了他一眼,看着他这上上下下都差不多被淋湿的模样,他忍不住开口问:“你打算就这么去学校?”
“不然呢?”何夕程转过头反问,还顺便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湿着呗,还能怎么办。”
他回答的极其随便,让江练忽然间感觉自己在多管闲事,于是抿上唇没再作声。
然而何夕程没得到江练的回应,眼睛滴溜转着又萌生了点坏主意,他往江练的方向挪了挪,撞了下他的肩膀,江练皱着眉看过来,迎上了何夕程隐约带着期待的目光:“要不··…···你借我件衣服?”
听到这话,江练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单件校服。
“嗨呀,谁要你身上这件了,你家是不是离这边很近啊?你可不可以做个好心人带我去你家换件衣服?我知道你肯定不忍心看见同学淋雨生病的,江练同学,是不是啊?”何夕程这一通话说的一套一套的,给江练听的半天不知道该怎么答复。
他不知道何夕程为什么这么自来熟,或者说仅仅是对他自来熟,想接近他。即便江练知道他有目的性,但现在,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反驳。
他尚且沉默间,何夕程倏地转过头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江练越听越糟心,心里面乱成一团,理都理不清。看到何夕程避开他抽纸擦鼻子,江练内心一动摇,终于作出了决定。
“嗯。”他低低的出声,简短的应答让何夕程擦鼻子的动作一愣,随后他看过来:“你答应了?”
江练没看他,只看了看雨势,然后撑起伞:
“助人为乐。”
听着他淡淡的一声,何夕程不免被逗笑了,他钻进江练的伞里,习惯性的想去搭肩,结果却被江练躲开。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他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哦。何夕程在心里应答,果然是直男,又轴又不近人情。
跟着江练穿过巷子走到深处,何夕程观望着周围的环境,看到这一片的平房和斑驳的石路并未出声,反倒是在到达江练家门前时,看到他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惊呼出声。
“你原来还会种花啊,看不出来啊。”
看到何夕程这模样,江练低声说:“我妈种的。”
何夕程抬起头:“我就说······阿姨好情致。”
江练没管他前面半句什么意思,他撑着伞大步走进屋檐底下,然后拿出钥匙准备开门。钥匙插入门锁孔里的瞬间,江练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他转过头来看向何夕程,说:
“我妈平时喝药,家里在炖中药有很重的气味,你如果接受就忍一下吧。”
他的提醒让何夕程心中微动,他大方的回答:“没事,我没那么娇气。”
说完,江练便开了门。
打开门后,入目就是狭小的客厅,一张小桌子和沙发,还有一个小小的电视柜贴着墙摆放,墙皮已经逐渐开始褪色,墙上贴着的福字也泛了黄,如江练所说,何夕程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郁的中药味。
客厅虽旧小,但却打扫的很干净,家具也摆放的整整齐齐,不会让人感觉到不适。
把钥匙放在桌上,江练接着带着何夕程往里面走,去到他的房间里。
江练的房间在最里面,空间也不大,一张床一个衣柜就差不多霸占了一大半的空间,一张折叠式的桌子立在床尾,柜子上摆着一排的奖杯和一沓奖状和证书。
真是学霸啊。何夕程在心里悄悄感慨,他看着江练打开衣柜,找出来另一套校服来递给何夕程,说:“换上吧。”
何夕程接过来,正准备问有没有更衣的地方,但话没出口却又憋了回去,当着江练的面就开始解扣子。
看到他已经差不多解了一半,白皙的锁骨也袒露在空气中,江练猛地反应过来避开视线,转过身的一瞬间,他听见何夕程吃吃的笑声,他顿时有些羞愤又有点被嘲笑的恼怒。
“别笑了。”
见他笑的停不下来了,江练背着他提醒道,然而何夕程却反问道:
“都是男的,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