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人与高闻远为官数十载，从未听说过犯人要自己查案这般离奇荒诞的要求，然而作为朝廷疑犯的夏书恩竟在公堂之上堂而皇之的提出了。
高闻远听他说话字字锥心刺耳，当场就面色阴沉，“你方才说什么不跪贪官污吏，尸位素餐之徒，难道是暗示我与冯大人，还有丞相大人也在此列吗？”
夏书恩又岂能承认，见他怒容满面，却心下甚喜，“我从未如此说过，高大人又何必急着把这些不相关的形容往自己身上揽？倘若大人审案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又怎会包含在此列呢？”
冯大人想了一想，喝了一声：“那你的意思是，要等这个案子审完了，让你心服口服了，你才肯下跪？”
夏书恩道：“大人今天传唤我上公堂是所为何事？若是想多个人给大人下跪磕头的话，那天下多的是百姓对你们俯首帖耳，又何须差我一人？”
曹丞相听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唇舌相斗，心中对夏书恩多了几分敬佩：“果然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举，天辰是桀骜难驯了些，却不及他举止沉稳，傲骨嶙峋。
两人虽都对官场心生傲气，却是一个对外展露，一个由内而发，夏书恩不仅骂了这两个朝中败类，也表明了自己抗拒谋害周将军与私通敌国罪名的决心，有趣！倘若他真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查清这桩案子，倒是个可塑之才，我不妨相助于他。”
冯大人辩不过夏书恩，一时激忿，拍案而起。
他不敢再拿惊堂木，把只右手重重在桌上一拍，倒把自己疼的直呵气，手指夏书恩怒斥：“混账东西！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巧言令色，任意胡为？来人，拖下去，重责……”
冯大人辩不过他，又见他死活不肯屈膝下跪，这就要命人对他上刑。
夏书恩也早料到这个结果，心想只要曹丞相在，他自是不会坐视不管；若曹丞相真的不管，也正好借机看清这朝廷的混沌黑白，他就此杀出去，即使亡命天涯也不会屈膝求和。
曹丞相听他要上刑，忙喝止道：“慢着！两位大人与夏书恩你来我往的说了这么多，不仅没有令他信服，反而耽误了不少审案的时间。
冯大人可否想过，他不肯下跪固然有他的不是，足以可见，此人秉性刚强，即使你用大刑逼得他下了跪，他心里终是不服，如再不配合审问，你又如何向皇上交得了差呢？”
高闻远眼珠一转，眼底浮起一丝嘲弄，“如此藐视公堂，污蔑朝廷官员之举，竟能让丞相大人为他开脱，实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议。该不会丞相大人与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夏书恩万没料到他竟会将脏水泼向曹丞相，心中不由得又是恼怒，又是后悔，对高闻远朗声道：“高大人认为我藐视公堂，难道大人公然怀疑丞相就是仁义忠厚之举了么？”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旦说了，就更令高闻远确信刚才的话了。
只是夏书恩不忍看到帮自己说话的曹丞相被他人误解，当下也思虑不得许多。
曹丞相听了高闻远的话并未动怒，只淡淡道：“究竟是谁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人心里自然有数，与其在这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不如先把要紧的事办了。”
随即瞧了一眼堂上的冯大人，“你说是吗？”
冯大人见丞相也偏向夏书恩，默然无声，心想夏书恩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当即单刀直入：“本月二十日清晨，京兆尹程寅于北城护城河中发现一具男尸，后经确认，死者身份为神策军的军长赵同，死因为前一晚酗酒过度而失足落水，导致无人施救而溺亡。
后在他的家中发现大量书信，这些看似普通的书信中却记录了许多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上面说的是赵同曾于四年前谋划如何下毒加害怀化大将军周远槐的经过，以及与敌国大食里应外合，盗取军中机密，企图颠覆我朝的谋逆之举，而与赵同通信的这个人，正是堂下被告夏书恩。夏书恩，你可承认此事？”
夏书恩早已将案情知晓的七七八八，因此听到冯大人的喝问，心中并未惊慌，“我与这个叫赵同的人并不相识，既不相识，何来互通书信一说？至于信中所呈现的内容更是子虚乌有。”
冯大人道：“好！你既说与他不相识，可本官记得，你刚才说过，你曾经从兵部辞去过差事，而高大人亦能够证明你曾在兵部任职过书令史，这件事你可否承认？”
“确有此事不假，可那赵同是在神策军营，我一直在兵部，即使军营偶有去过，也不曾认识过此人。”
冯大人忽然狡黠一笑，“夏书恩，别怪本官没提醒你，本案可是有三位朝中大员共审，若是在这公堂之上说了谎话，罪名一旦成立，你可是涉嫌谋反，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可要想清楚了！”
夏书恩冷冷道：“没有就是没有，我何须要承认没有做过的事。难不成大人能凭空拿出我与他相识的证据吗？”
冯大人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好，你要证据是吗？本官就给你证据。”
对侍卫喝令道：“传证人上堂！”
夏书恩心下一惊，丞相不是说有书信直接辨认字迹即可，何时又冒出来一个证人？
话声甫毕，一个士兵走上堂前，行跪礼道：“小人王福见过丞相大人、冯大人、高大人。”
夏书恩侧目看去，此人浓眉阔脸，皮肤黝黑，自己实是不认得此人，而曹丞相也是一脸的茫然，显然他也并不知有证人这一回事。
冯大人向他询问道：“堂下王福听着，你是何身份，又是如何知道你身边的这名钦犯夏书恩与死去的赵同相识的？如实讲来。”
王福偷眼瞧了一眼夏书恩，望见夏书恩正盯着他，忙把目光收回，似在有意躲闪，向冯大人答道：“小人在神策军服役，赵同是我们的军长。三年前，夏书恩在兵部任职，有一回来到军营与赵军长相识，此后，我就经常看到他们两人聚在一起喝酒，看起来是相熟的朋友关系。”
夏书恩听了不怒反笑，对王福道：“这位小哥，我从未见过你，当年更是甚少去过军营，你……”
“夏书恩！”冯大人喝止一声：“本官现在是在问他话，还没轮到你，休要在堂上多言！”
又对王福道：“本官问你，他们相识之后通常是多久见一次面？”
王福畏畏缩缩的垂首回禀：“这、这小的就不清楚了，有好几次，我们赵军长没空与他相聚，就托我把信送到他手上。”
众人一片哗然，夏书恩更是惊诧莫名，本来冒出来的书信就已令他匪夷所思，眼前从未见过的这个叫王福的人竟声称给自己送过信，登时错愕不已。
冯大人见夏书恩开始有一丝惊慌之色，终于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心思，“夏书恩，你方才还笃定自己与赵同不认识，如今有人作证，你又作何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