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串供好的这些人自然无惧他的提问,说他穿的是件月蓝色滚白边的圆领袍,袍上绣了许多竹叶。
带了三四个随从,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是在一品楼门前的大街上见到他,看清了面容,就是康王。
他们所说的那件月蓝色圆领袍萧明远确实穿出门好几次,很多人都见过。
“第二,”萧明远接着道,“你们几个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是窈窕胭脂的掌柜,永新书斋的杂役,吉祥粥铺、四季茶馆的跑堂,一品楼前的乞丐……本王虽然对其中的一些地方不甚熟悉,但也隐约记得不在一个方位吧?青天白日的,你们怎么就那么巧,在同一个地方看本王看得那么清楚?”
萧明远看向离一品楼最远的四季茶馆的那个跑堂。
那跑堂连忙说:“小人是受掌柜的吩咐,去一品楼定下个月老夫人寿宴的饭菜。”
萧明远冷笑一声:“堂堂四季茶馆老夫人的寿宴,轮得到你一个跑堂的去商定?”
跑堂的额角流出些许冷汗:“小人说错了,是受掌柜的吩咐去催一下进度而已。”
萧明远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跟他多做纠缠,他想表达的意图已经表达出来了:“刚才你们所说的月蓝色圆领袍,确实为本王常着之衣,不过,半月前练武时衣摆不小心弄破了,送去了得月衣庄修补,应该还未取回?”
跟在萧明远身后的凌瑶连忙接话:“禀告皇上、各位大人,康王殿下的这件衣衫,连同其他几件衣物是由奴婢亲自送去得月衣庄修补的,因近来康王府上诸事繁忙,所以至今还未取回,若有疑问,可传得月衣庄掌柜问询。”
听她这样说,跟随萧鸿博来旁听的萧明德神色一凝。
这次陷害事件筹划时,萧明德曾着人来见过凌瑶,没有说计划,只说需要萧明远近期销毁过的衣衫的样式,但是凌瑶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劲,于是将月蓝色圆领袍描述给他听后,便将这件衣物送入了得月衣庄,至今未取回。
施敏才叫人去传得月衣庄的掌柜,萧明远继续说:“第三,既然本王纵马在一品楼前飞驰而过,那么应有无数人见过这一幕,尤其是这条街上的那些商铺、住户,不该只有这几位目击者。”
“况且,”萧明远顿了一下,“五日前,本王根本没骑马在一品楼前出现过,而是坐轿去了东郊一友人的猎场打猎,应有众多人可为本王证明。”
萧明德反倒放松了下来,不是因为有把握赢,而是知道这一局已经输了。
他凌厉的目光看向凌瑶,儒雅的面容上,双眼中暗藏着浓重的杀意。
凌瑶给他的密报,萧明远那日并未出门。
背叛了自己的棋子,必然需要销毁!
“第四,”萧明远看向了那位控诉的妇人,“这位‘受害者’说自己‘乡野村姑,大字不识’,然而刚才控诉的话语,语有文意,成语连珠,实在不像大字不识之人所说之语。”
那妇人突然被提到,脸色白了白:“刚才有夸张了,小人……小人以前读过两年书……”
“哦?”萧明远笑了笑,“既如此,那便请施大人取本文集来,我们让这位刘夫人为大家念一念。”
那妇人接过文集,磕磕巴巴地念了起来,识得几个简单的字,但是多半的字还是不认识,包括她刚才所说的“命丧黄泉”“皇亲贵戚”等词。
萧明远向萧鸿博再行一礼:“父皇,儿臣已提问完毕。”
虽然他所提之问很多都还没确切的结果,但其中的是非曲直,经这一点拨,明眼人都能看出门道来了。
见萧鸿博点了头,施敏才厉声喝道:“尔等刁民,攀诬皇亲,狡辩是非,实乃罪不可恕!尔等背后可有人指使,若有,说出来将功赎罪,免于祸及九族!”
有人下意识看向了通成业,通成业赶忙避开目光,施敏才打蛇随棍上,立刻问道:“通大人,难道此事同您有关?”
通成业闻言噌地站起身:“胡说八道!你怎可血口喷人!本官也是听信了这贼妇的谗言,出于公正之心想主持公道罢了,这些刁民先是攀诬康王殿下,现在又来污蔑本官,实在罪不可恕,应当立即处死!”
施敏才淡淡地说:“通大人,本官不过随口询问一句而已,您怎就如此激动?”
还没等通成业说什么,刚刚被萧明远质疑过的四季茶馆的跑堂就“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一边磕一边说:“求大人饶命,饶命啊!小人正是受这位通大人指使,也是他教我们怎么说,否则小人怎么敢污蔑康王殿下啊!”
通成业一脸怒容,手指用力到微微颤抖地指着他,恨恨地说:“本官都不曾见过你们,何来指使!”
跑堂的此刻也不再颤抖害怕,而是大声道:“通大人您不能做过河拆桥的事儿!当初确实不是您亲自来找的小人,但是是您身后的这位大人来的,也是小人财迷了眼,竟然一时间恶向胆边生答应了您!您不能为了自己就这样抛弃我们啊!”
其他人也起哄了起来。
“安静!”施敏才喝道,随即转身向萧鸿博说道,“皇上,此事怕不是空穴来风。昨日,臣收到检举,看到了一些证据,实在惶恐,正想今日呈予陛下过目。”
“呈上来。”萧鸿博开口,他身边的大太监李福才连忙取过施敏才呈上的材料递给他过目。
现场死一般的安静,只有萧鸿博翻动纸张的声响。
通成业看到那些材料的模样,似乎看出了什么,脸色惨白,冷汗迅速透衣而出,几乎要站不住,幸亏站在他身后的手下及时扶住了他。
萧明德和萧明海也有些不好的预感,萧明德眼色深深,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萧明海已然双眉紧皱,面露难色。
过了一小会儿,萧鸿博冷哼一声,用力一甩手上的那些信件,力道之大甚至将面前的屏风都打歪了。
他起身背着手踱步到主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施敏才连忙退下,跟大家一起跪地高呼“皇上息怒”。
“息怒?”萧鸿博声含怒气,“如何息怒,真是朕的好儿子,朕的股肱之臣啊,竟私相授受、结党营私,还合谋构陷。通成业,朕倒真是老了,没看出你竟不是朕的大臣,不是我萧国的大臣,而是大皇子一人的家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