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展厅，记者们的采访终于结束，收获满满地离去，有了这次的采访，又可以写一篇有爆点的新闻了。
付佩呆站在台上，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松懈下来，她默默祈祷，只希望这些记者能够笔下留情，不要让这件事牵扯到姑姑。
等付佩将目光看向付清的位置时，那里已经空空如也，她的眼里泛起一层薄雾，姑姑，一定对她很失望吧。
她精神恍惚地来到后台，却发现空荡的后台出现了个脸生的女孩，凭着直觉，她一下就猜到了这就是被她抄袭的原创。
“对不起。”付佩深深地鞠了一躬，直起身子时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痕。
许念恩有些意外，没想到付佩居然会认出自己，面对她的道歉，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怎样回应。
“我们可以聊一聊吗？”付佩问道。
许念恩点点头，答应了她。
两人出了展厅，门外的冷风让两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迎着冷风行走了几分钟，才来到了一家咖啡馆。
咖啡馆内没什么人，她们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服务生上完咖啡之后便躲到了柜台后面玩手机。
“你好，我叫许念恩。”许念恩率先介绍道，一边往自己的杯子里加了半包糖粉。
“你好，我叫付佩，虽然你可能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了吧，对不起，抄袭了你的作品，今天站在台上的人，应该是你。”付佩诚恳地道歉道，虽然她明白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微不足道，可是，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得多。
许念恩的心里格外复杂，坦白来说，她不能完全原谅付佩的抄袭行为，可是，看着如此真诚的付佩，她想不通付佩抄袭的理由。
“为什么抄袭？”最后许念恩问道。
付佩呆了一下，看着玻璃窗外飘飞的雪花，外面已经雪白一片，行人稀少，心里的难过像冰块融化的春水一样溢了出来。
她陡然发现，这是一件无比复杂而难缠的故事，像打了结的毛线一样找不到头，那些令人难以费解的往事，在她的脑海里不断纠缠混杂，最后连她也很难分清楚对错。
过去所走的路，一直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她走，最开始是父母重男轻女的思想将她推向深渊，后来是姑姑的执念将她推到了现在的位置。
一路走来，她没有选择的权力，因为他们总是为她提前预设了答案，她只需要跟着他们的期望走，一直走，一直走就好了。
她向来记忆不好，小时候的记忆似乎都变得十分模糊，只记得父母总是打她，毫无人性地打她，可是她总是想不清楚为什么被打，后来她渐渐麻痹自己，肯定是因为自己犯了错才被父母教训的。
可是长大了，那些残存的记忆碎片却出现在了睡梦里，不依不饶地折磨着她，侵蚀着她。
她突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打她，为什么他们不打弟弟呢？为什么？
为什么弟弟犯错，挨打的却是她呢？
来到江城几年后，在姑姑的身边呆了几年，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重男轻女。
姑姑总是说她迟钝，看来姑姑说的是真的。
她一直十分迟钝，幸好上天赐予了她迟钝的能力，让她对那些伤害过她的事情总是后知后觉，等她发现自己曾身处人间炼狱时，姑姑已经把她救出了火海。
可是姑姑爱她吗？她不敢确定，或许是爱的，或许是不爱的。
姑姑是如此地痛恨那个家庭，如此地憎恶那个家庭的延续，应该是不爱的吧。
可是姑姑总是在她无助的时候出现，16岁那年，她被逼辍学，姑姑像神明一样出现，将她接回了江城，应该是爱的吧。
上天是那样的不公，她和姑姑从来没有享受过亲情的眷顾，可是她与姑姑之间，是否也有那么一丝两丝残存的亲情呢？
付佩后来也不再纠结姑姑对她的感情，她唯一确定的是，她爱姑姑，她感谢姑姑，是姑姑给了她脱离苦海的机会，是姑姑让她有了一个属于她的家。
付佩一直没什么知心朋友，姑姑也总嫌她啰嗦，她心里的苦闷，一直没有机会倾述，而现在，却是个绝佳的机会。
莫名的，她对许念恩充满了信任，毫不保留地将一切告诉了她。
她想到什么说什么，讲得很混乱，时间总是前后颠倒了好几次，许念恩默默坐着，听得很认真。
听完整个故事，许念恩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无力感，她聆听完了一场悲剧，一场她无力阻止的悲剧，她从未想过，在这个世界上，会有人经历着和她截然不同的人生。
付佩讲到动情处，落下几滴泪，许念恩赶紧递上纸巾。
“我还是想对你说声对不起，我不应该抄袭你的作品。”付佩又道歉了一次。
许念恩抿了一下嘴唇，还是没能说出“没关系”那三个字，她心中酝酿着一股复杂的情绪，其中包含着对付佩的同情，包含着被抄袭的愤怒，即使愤怒已经没有刚开始时那么强烈，可是她还是不能容忍抄袭的行为，那是她的原则，不能再退。
“我送你回家吧，一会天气会有暴雪，还是趁早回去吧。”
付佩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姑姑，可是那一刻总是会来临的，不如早点回去面对。
她答应了下来，叫来服务生结账，而后和许念恩离开了咖啡厅。
这里地势偏僻，不好打车，两人在路边站了许久才打到一辆出租车。
雪天，司机行驶得格外缓慢，车外的天空黑压压的，雪花在风的作用下打了几个旋才轻飘飘地落下，路上车辆比平时少了许多。
电台里正在播报着下午的天气预报，提示傍晚会有暴雪，司机也抱怨道冬天不好揽客，钱都少赚了许多。
行驶了两个小时，总算到达了目的地，司机调转车头，消失在了一片雪白之中。
雪越下越大了，两人冻得不行，付佩赶紧拉着许念恩走进了屋里。
屋里，也是一样的寒冷，付清正窝在沙发里抽烟，地板上是密密麻麻的烟蒂。
她听见了付佩进屋的声音，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将手里的烟灭了，扔在了地板上。
“姑姑，我回来了。”付佩小声说道。
付清从沙发里起来，喝了一口茶漱口，走了过来。
许念恩打量着她，纤细的身段，穿着一身浅色旗袍，眼神像猫的眼睛一样蕴含着神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