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今日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一路上,沈时荇没想出来。
皇后的身份复杂,与她之间并不是普通婆媳之间的关系可以言说的,一时半会儿,先给人高高供起来,别惹着再说。
救兵什么时候来啊,进门之前,沈时荇遣了个小婢子去找太子回来,探着脖子往门外看了又看,仍旧是没什么动静。
“荇儿啊,最近与太子之间,还好吧。”可能是沈时荇坐卧不安终究是让她身边的皇后察觉了,端起近些日子新到的龙井,凑到鼻尖轻嗅着,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
“回母后,儿臣与太子殿下相处和睦,平日里协助殿下在东宫里打点着一些琐事,母后不必太过担心,一切都好。”
此番话,回得慢,耗费了不少脑细胞,沈时荇的脸色倒是很恭敬,挑不出一点错,没露出来一点为难的意思。
皇后点了点头,把手里的茶杯搁下,“这茶不错,回味醇香,是为上佳之品。”
沈时荇冲着地下的人使了个眼色,笑道,“既然母后青睐这龙井,儿臣包上些上品,给您送过去。”
门口的小厮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皇后才带着半丝笑意认下了这番示好,“好,送过去吧。”
一直到现在,两人之间的话,都是些没有营养的闲话,沈时荇如坐针毡了半天,心中火急火燎,听见这个,心中反而意识到点儿东西。
皇后已经到这儿了,她只能接着,即便是她再急,再慌,于事无补罢了,倘若舍弃那点儿子虚乌有的焦灼,说不定,还能悟出点儿什么。
端坐好,沈时荇也端起手边的龙井茶,里头的绿叶虚无所依悬在水中,味道确实不错。
她对茶并没有什么讲究,这些东西,都是太子的,她拿来孝敬他妈而已。
古代三大事,血统,做官,子嗣。
不知,今日是哪条路。
不敢说度日如年,沈时荇穿越过来这么长时间,倒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灵魂的不适。
也到不了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地步,但是太子总算在她绷不住的最后一刻姗姗来迟,“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万安。”
皇后的脸色居然让沈时荇看出点雨后初霁的意思,这才是点儿真正的笑,“孩儿啊,本宫的羽儿啊,快让本宫瞧瞧,近些日子可好好吃饭了?怎么瞧着瘦了许多?”
这就是没事儿找事儿了。
太子本来就没几两肉,每日去军营打斗个几个来回,吃下去再多,也都抖擞干净了,除了腰上的肌肉,胳膊上肱二头肌,还有浑身上下所有肌肉都更加结实了以外,还真长不出肥的。
太子的眼神中,似笑非笑,但还是有点好笑,“儿臣能照顾好自己,母后不必担心自责,看见母后憔悴,父皇也该操心了不是?”他带着人往外走,原来他还有后招等着人呢,门口清一色站着一排婢女,手中锦布托盘,中央放置珍袖珠宝,越看到后面,越觉得心花怒放,“这些个宝贝,都是底下的人孝顺您的,还有一些是儿臣从民间淘过来的独孤品物,”微微压低了些音,太子同皇后亲密耳语,“世间独一件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乎是两相映衬着,预料之中出现的笑声,随着太子最后一个字的落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沈时荇侧首看着太子这个哄人的样子,内心的感觉颇为奇怪。
难道是因为没见过他这样待别人?
还是,没见过他这样哄人?
皇后的心情明显好上许多,比起刚才给她送去的那点儿小小的茶叶,这些东西不知道要合心意多少倍,那合该收下,全了太子的孝顺之心。
东西拿了,人也得多装些。
看着时辰,是到了用膳的时辰。
几人落座以后,不知道是无意还是刻意有人叮嘱过,小厨房今天的上菜速度特别慢。
沈时荇与皇后根本无话可说,只能像一个礼仪小姐,面带微笑端坐其旁,还得全神贯注把两人的话聆听着,谨防皇后冷不丁点她的名。
害怕。
她的衣服又厚又沉,大半天了,她身上的束缚感越来越强,伴随着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烦躁。
想打人。
没由来特别生气。
皇后此时此刻被夸成了一朵人见人爱的花骨朵,那简直是天神下凡,仙女降世,女娲开眼。
逆反世间自然规律,年纪越大,皮肤越嫩,看着越年轻。
简直嗤之以鼻。
世俗的东西,沈时荇真的很烦啊。
都快坐不下去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一直从她早上睁开眼,到现在,她就只喝了最开始的那杯一口就能解决的茶水!
什么都没吃!
太子那张笑脸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索性把所有原因都要怪到他身上,沈时荇看起来嘴角上扬,但是实际上,心里的烦躁已经快要把太子撕掉。
凭什么啊,这个老巫婆说来就来,太子也一整天没把眼神望她身上看一眼了,还得盛装打扮,假笑一整天让人看着好看,最后什么都没换回来?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对劲,所以皇后那句冷不丁的话,“徴羽啊,什么时候生个小哥儿让母后抱抱?”
小哥儿?
沈时荇没反应过来。
太子看她那一眼倒是感觉到了,回瞪他一眼,她显然没意识到皇后说了什么。
他伸手把桌子上刚刚摆放好的餐具配成一套,放在皇后面前一套,才开口,“不急,这种事也急不得。”
听见这个,皇后感觉到今日第二次憋屈,心情舒畅了一整天,偏偏此时给她堵着不顺畅,她凉凉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当哑巴的太子妃,才看回来,恨铁不成钢地发下最后通牒,“最多明年,明年本宫要看见你的小哥儿!”
后面沈时荇都没太在意,低着头慢条斯理吃了个饱,眼看着人就要走了,她也没给人留下话柄,好好给人送走了。
今天一天算是全浪费在这个老巫婆身上了。
月辉明,星辰点,天朗气清之下,几缕花香凑。
一直在门口候着,等人走远了。
沈时荇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太子,比她高出了一个头,倾长的身姿如玉如兰,一把细腰,一双长腿,白皙的皮肤,确实是她喜欢的类型。
太子侧首,红嫣诱人的唇瓣当真是美人皮囊,仅仅是这副唇红齿白的乖巧模样,她都想上赶着投怀送抱了。
“跟孤过来。”
他背着手,先一步走去了某个方向。
沈时荇本来没打算听的。
白天受你妈的折磨,晚上还要唯你是瞻不成?
万没有这般道理的。
本已经转过身了,他刚才不经意间泄露的那点儿疲惫忽然浮现在她眼前。
太子也是人,陪人吃陪人笑,还得挖空心思送自己的妈那么些掉肉的稀世珍宝,恐怕也会累吧?
可是,男人是人吗?
他还需要心疼?
话虽如此,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她的脚步一转,还是跟上了。
路上,一边走,沈时荇一边压制着心里那股闷气,这口气暂时还消散不去,沈时荇此刻惫懒到了一定的程度,今日就先搁一搁,来日再算账。
“抬头看路。”沈时荇的头被一个温热的手掌轻轻抵了一下,再抬头,她人已经站在了他的怀中。
忽然,她想抱抱他。
于是,她便抱了,僵硬微笑了一天的脸颊,蹭着他的胸膛,清洌的龙涎香就是他的气息来源,她拥着人,不愿丢开了。
“太子殿下,你愿不愿意亲亲我。”
沈时荇有些动情,出言便问,却是仍埋首在他怀里,听着,就像是他身体里还住着一个小人儿,在同他讲话。
他先是伸出手,回抱起她的肩头,半弯了颈椎,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她今早刚沐浴过的香气被他发觉,原来是进贡玫瑰味。
这点儿干玫瑰花,每年由外国使臣千里迢迢运送而来,经过几层分拨,最后送上来这么些花瓣,平日里拿来装在香盒之中,迎接贵客来用,整个大梁说不定都见不到几个人,她倒好,拿来泡澡洗发了。
他准了,却说,“你来亲,便让你得逞,你不想亲,再容你商讨一番,如何……”
这回,换他的话被堵进了腹中,无论是多少个字,无论是什么情绪,无论触感如何,都一股脑被眼前这个女人吞了下去。
她反复品尝了个来回,微微退开些距离,那声音比玫瑰花瓣更加娇艳,更加迷人心窍,“我的男人,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又压上来,捧着他的脸,流连忘还了。
这么厮磨着,她的小手不安分起来,换了地方,去碰他的喉结。
喉结在她的手底下,那就是如同被点炸的烟花,麻了整片身子,他死死压抑的那情绪,终究还是让她再把火星子点燃了,一刹那足够,足够他反客为主。
两人的位置交换。
他站在外,她站在门框上。
他的力气要比她大得太多,不知道是根本没在乎,还是总归还是要打开这扇门的,总之,他压着她缠吻着,一直用着道力气,顶开了身后这扇没关紧实的门。
“哗啦啦——”
桌子上摆着的东西被他们两个不看路的蹭到了地上,圆珠子形状的物件霎时滚落在地,发出一阵突兀的响声,仰着脸沉醉的沈时荇,方才如酒醒一般,猛然错过脸看向了地上那堆东西。
太子把人的脸扳回来,还想继续,显然意犹未尽,她却已经抽身而退,转过身去看这一屋子的珍品了。
堆满这一屋子的东西,不知道要比今天白日里当着众人的面拿给皇后的那品级高上多少,就是仅凭借肉眼就足以体会期间的差距,她大致围着东西走了一圈,一个她完全没意料到的想法迅速在她的脑海里出现——“这些,该不会是你准备送给我的礼物吧?!”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圆木桌,太子略微有些衣衫不整,是刚刚他们纠缠的痕迹,全然没了在别人面前的那点儿穿戴严实的难以靠近的感觉,这个时候,只不过是一个愿意当一个男妖精,去勾引自己心中的女施主的花间酒罢了,红唇比之女子更艳,他弯唇笑得肆意,“昂,都是给你的,喜欢吗?”
喜欢啊,当然喜欢,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送一整个豪车列队,数不清的珠宝和鲜花玫瑰,最好还有世间难得的尊位者的真情,这便不仅仅是一种征服上的成就,而是人类的胜利。
你生来站在世界之巅,却还是要垂首于我的裙裾。
无妨,所有事情都会泯灭在时间里,再辉煌的历史都不足以闪耀来世,因为,人只活在当下。
沈时荇没急着回答他,反而细细欣赏起来这些奢华贵气的东西。
冷落了太子。
刚才还是一副离开了他不能活的娇气模样,转眼间能将你弃之不理,行,这波可以。
太子没怎样,跟着人看起来满屋子摆放整齐的东西,除了地上那个碎掉了一半的夜明珠,她没理,他也没多看一眼,其余的,就算是都归了沈时荇。
沈时荇憋闷了一整天的烦躁,此时此刻终于爽了,太子也累了,今晚却还有政务需要处理。
两人在这间屋子前辗转的时候,已经有随行的侍卫把加急处理的折子送了过来,他叫了人准备热水,洗过以后,差人烘暖了书房,才披着锦狐大袄走了进去,沈时荇这个时辰,已经撑不住,歪在他桌子上,睡着了。
沐浴过的小脸,粉白透着晶莹,颇为可爱,比她醒着的时候,要乖上许多,他用无名指的骨节蹭了一下她的婴儿肥的脸蛋儿,半晌,轻笑出声。
拿来一条毯子给人盖上,才把她抱起,如瀑的长发扫过他的下巴最后落在肘间,女人家身上的雅质果然是天生就带着的,这样惹人喜欢的一个人,最初是怎么能惹得他拔剑一刀将人砍死的?
把人放下的时候,太子垂眸看了她锁骨中央一眼,疤痕很淡,如今,几乎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