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荇看着他的表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哦,但是心里倒是没有任何波澜,她现在有一堆莫名其妙的事情要问呢,想到这里,她抬眼看了一眼太子,跟他的眼神对上,空气中都好像在滋滋作响。
大夫说完很久,都没听见有人回答,不免回过神来,思绪从自己的家仇中抽身而出,猛地看见这两个同样恨不得捏死对方的一男一女,他头一回有点儿怀疑自己了,这回是不是选错了?
这俩,真的能行?
这么一想不要紧,一股退缩之意从他的后脑勺之后冒出来。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大夫狡猾地转了转自己的眼珠子,“不过,看两位贵人可能另有良策,想来定是不缺我这么一个计谋了,那小的就先走……”
“诶,跑什么。”沈时荇上前一步,挡住他的退路,悠哉悠哉,“这里是哪儿啊?让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哪儿能有这么好的事。
太子嘴角散发着些疯狂,心中一个计策渐渐成型,“你就留下,为我们效力吧。”
呸,说的好听,什么狗屁效力,完全就是替死鬼。
大夫的眼神暗了一暗,根本不准备妥协,“你们二人若执意困住我的话,可别怪我以命相博。”
也对,他活到现在,本来就只为着报仇雪恨,现在被人利用,要去当替死鬼,他如何能干?
太子这时倒是不紧不慢,很是大言不惭,“你的仇,本公子能给你报了,只是,要不要做到这种份上,到是要看你什么表现。”
大夫一惊,“哦?这仇如何报?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必定也是不肯待下去的。”
你会后悔的。
沈时荇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太子这人,便是这样,好的不记,你若要坏,他能记你个十辈子八辈子的。
沈时荇的伤势已然没什么大碍,晚膳也就在这时候传了上来。
因为入住这座府邸之时,打出的旗号,只不过是一家公子外出游玩罢了,而之所以选择这座府邸,那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天色已经很晚了,月亮若隐若现,那尊院门口的雕塑在月光下,似乎是有了第二幅面孔。
太子从座位上起身,坐到了餐桌旁,沈时荇随之坐下。
一桌子的美味珍馐,堪称豪奢之最,大夫从刚看见第一个花容月貌的婢女端着菜进来的时候,便已经看呆了,才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看上了一个什么帮手。
骗子皱起眉,小心翼翼发问,“你们二人,身份定然不能简单了吧。”
太子随意夹了一个鹅蛋,冲他挥了挥手,“过来一起吃。”
???
沈时荇:你什么时候这么体恤下人了。
真会装。
为了吸引猎物进入你的牢笼,真是一点儿底线也散尽了。
沈时荇一言不发,内心却已经十分鄙夷不屑起来。
骗子本来还想有点风骨,好歹纵行江湖这么多年,结果,还没来得及把手放在自己干瘪的肚皮上,一声鸣叫很是不配合的响了起来。
“咕噜噜噜——”
“噗呲。”
沈时荇笑了。
也别怪她不厚道,她可是专业的杀手,一般都不会笑的。
除非忍不住。
哈哈哈哈哈哈。
骗子也就破罐子破摔,不要那形同虚设的脸皮了,“那小的,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两位贵人。在下,算欠你们一个人情。”
看看,都坐下吃了,还嘴硬呢。
无妨,太子懒散看了他一眼,以后有的你还呢。
吃过饭后,骗子就先被留在了府上,下面的人随意安置在了一个房间。
太子的脑中开始慢慢把计划设计地更加细致。
江南城主如今已经察觉到了风声,但是目前只知道太子来了,却不知道太子已经住在了城中,说明江南城主还是有一些信息差的。
再者,想要寻找江南城主贪污的证据,说容易也容易,但是说难也难。
这么多年,再缜密的一个人,不可能没有一丝马脚泄露。
更何况,现在他贪污的事情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一直苦于证据不足,一直无法定案罢了。
从这个思路出发,不妨从他的二儿子下手,越是看似坚固的人,一旦让人抓住把柄,那将是一场无法挽回的结局。
月下盈光四散,窗外的夜来香自开。
季节倒是个好季节,沈时荇走到太子身边,主动开口,“此行,什么打算。”
你既然让我身犯险境,也要给我的指点吧。
沈时荇看待这件事还是比较认真的。
毕竟,放在上一辈子,这种事情还真是十恶不赦的罪名呢。
烛火很亮,照耀他的眼睛,宛若辰星,听了这话,倒是没回答,反而是提起了上一件事,“沈时荇,那毒,本不该孤中的。”
倏地,沈时荇的心脏一颤。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她懂了。
终于还是问了这件事吗?
如果她不愿意说呢?
沈时荇努力镇定,“我体质特殊,所以……”
太子反问,“所以能冲开孤设在体内的禁制,以至于当了你的试验品?”
哈?
什么禁制?
本来紧张不已的沈时荇一听,倒是放松下来了,反咬一口,这件事她还是很熟练的。
她故意脸色一沉,质问,“禁制?我如何知道你有什么禁制?要说那种毒药,我本来也不是百分之百确定的事,更何况当时我们两个都情乱意迷不是吗?为何端端就要来责怪我?”
屁,我当时就是想看看这种毒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里会不会发生什么异变,效用还和上一辈子一不一样,就是拿你当小白鼠了怎么的吧。
闻言,太子再问,“孤记得,你说过,你的血能解世间所有毒。”
是的。
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题上。
沈时荇的情绪微不可闻变得静下来,“那又如何?”
那就无事了。
这至少能排除沈时荇一半的嫌疑,那个熏香,如果真的是江南城主的狗腿子做的,沈时荇没有中招……
想到这里,太子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深,“你如何知道,江南必定会有制药场?并且能解熏香的毒?”
沈时荇:……
那能轻易跟你说吗?
我如果说,这是我上一辈子学来的知识,远远比你这个古代时候的人知道太多太多了,你还能是这种姿态坐在姐的面前吗?
根据被害地点,沈时荇初步判断,他们一得到太子到访的消息,熏香就已经布下了,至于客栈里其他的客人,都是些打掩护的打手而已,为的就是引人上钩,而他们也的确如他们所愿,刚好上当了。
只是,陷害他们的人只知道太子存在威胁,而他们或许看不上跟在太子身边的女人,但是却不打算放过,宁愿一棒子打死,也不愿意轻易留下一线生机。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沈时荇的体质特殊。
再根据熏香的成分。“幻颜清”只能产自江南地带,别处绝无他有。制作此毒药的成分,必须深入满布浓郁瘴气的参天竹林,内里有无数浅潭,生活着无数蠕动爬行的蛇类。
数万年的繁衍,让它们几乎是整个竹林的霸王,那点儿毒素,偏生十分诡异。
如果制成熏香,辅之以其他香料,就能制造出“幻颜清”,中毒者会昏迷不醒,紫色线条逐渐侵入全身,一直到人的肺腑,最后这些线条,将会慢慢长出新的幼蛇,吞吃入腹,死无全尸。
可以说,那些紫色线条组成的毒素,就是这种毒蛇的初步成形的样子,他们靠着吃人的肉慢慢长大成型,或者说,还有很多让它们长大的方法,这种毒蛇的生命力,简直旺盛到不似真的存在。
这种毒素,如果和其他香料或者毒药制作而成一种新的药物,只需要不断变化毒物的剂量和制作方法,那么,在江南这个日渐奢靡的地方,难道不正是这群钵满盆满的富足人士最需要去寻找刺激的目标吗?
他们本就与这社会上最大的蛀虫毒瘤无异。
所以说,建造出一座大型工场,根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再有,这群官员以及富家子弟,虽说喜爱寻求刺激,毕竟早就已经拥有了一切,根本不需要清廉自身,一辈子勤劳辛苦去奋斗,生来坐拥如山财富,但是,正因为如此,他们还会更加惜命。
所以,毒药场,必定会制造解药。
而这些,有什么必要解释给太子听吗?
他们只是勉强聚在一起的陌生人,难道不是吗?
即使是她略微贪恋他的美色,但也仅仅如此了。
都是成年人了,何必较真。
根本不能入了真心。
沈时荇不知道,正是她的这番沉默不语,让太子突然冒出来一丝厌恶,总之,他根本不喜欢这样不受掌控的人出现在他身边。
哪怕她已经是他的太子妃了。
一个休妻的念头就这么埋在了心里。
太子欺身靠近,偏偏有了那股执拗,“今日你若不讲出个一二三来,本太子让你后悔莫及。”
呵。
沈时荇勾唇一笑,不退反进,“那你如何让本姑娘后悔?”
此时心中,分明是一团乱麻,太子丝毫不曾表露,内心的那点烦躁愈演愈烈,大脑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几乎是脱口而出,“孤抽干了你的血,把你挂在城门口,你信不信?”
抽干了她的血。
他真敢说。
却真真正正踩到了沈时荇的痛脚。
她陡然换了一副面孔,血色全失,气息不稳,好像陷入了梦魇,一反常态,大步后退了两步,呢喃,“抽干我的血,我杀你全家。”
太子同样不甘示弱,踩着她的痛脚反复踢踏,也如同被夺了舍,魔物附体,“不仅仅是你的血,你的全身,孤必然不会留下一个好地方,你且等着。”
你且等着。
这句话,好像有人跟她说过。
恍惚间,她瞪着难以置信的大眼睛,呆愣愣着看他,好像已经不认识面前的这个人了。
那个画面又在她脑海里重现。
彼时她年幼,只知道自己身体异于常人,感觉上就是怀揣着一个不可告人的惊天大秘密,既沉重,又有欲宣之于人的冲动。
......
所以,她换来了一次三年大梦。
昏迷不醒。
她的血被那人抽干了。
然后,就像扔掉垃圾似的,把她扔在了那个地道里……
有时候她感觉她快死了,但是她其实死不了。在那种痛苦与极端无助的昏天蔽日的时间里,她第一次有了后悔的念头。
千万别让她再见到他……
从那以后,她就发誓,以后这样的人,与之不共戴天。
“你我二人,本来可以很好的合作,你如今偏偏要挑衅我,”沈时荇捏了拳头,宛若自杀般决绝,“前方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我现在告诉你,本姑娘休了你这个不懂事的东西,再没有什么狗屁太子妃了!”
两人既然已经注定形同陌路,不如早日抛开这个狗屁的世界上的规矩,也好不再继续折磨彼此。
但,世界上,总有人不会放过你,也不放过他自己。
“休了本太子?你倒是会说。本朝从无这般规矩,相反,孤不放你,你就永远要背一个孤的女人的称号。”
太子面无表情吐出这番话,如同冷面罗刹吐出的蛇信子。
他几近无情一般,拧了拧自己的脖子,给这件事下了一锤定音,“回去以后,太子妃你倒是真的别想当了。做一个妾,那便是极好的。”
是了,她曾说过的,要他永生永世,绝不纳妾。
现如今,他要她当妾。
沈时荇红了一双眼,“绝无可能。”
太子已经绕到屏风另一侧,去衣就寝了。
沈时荇在原地足足站了半宿,一动也不动。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残酷。
她本不必遭受这样的对待,不是吗?
在她的世界,爷爷疼爱她,所有的东西,身外之物,她从不需要张口,就已经如流水一般送进了她的房间,她看着堆满了房间的各式各样的奢侈品,甚至还有门外停着十辆世界级跑车,她一个人,毕竟只是个孩子,又怎么需要这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