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老夫人是承认邓知县曾暗中找她,想请她以严家名义支持圩田之策。至于具体日子,严老夫人似乎并未十分肯定。”
立于胡知州旁侧的张州珉这时开了口,“记得老夫人当时是说她年纪大了,日子记不太清,只说邓知县最后一次见她似乎是在四月初八,佛诞节的那晚?更何况严老夫人日日诵经,日日相同,心中早无时日之分,只记得每隔数日邓知县便去叨扰她,这具体日子怕是难说。”
“那四月初八,你们可与邓毅私会?”胡知州又问贺永。
“四月初八?也就是离他死的七天前?”贺永想了想,“确实没有,四月之后我们都在应付于贵,到了那日,只让人给邓毅留话,说我在镖局有急差抽不出身,将此事推脱了。”
胡知州则道,“但是本官记得,鞍马店有四月初八那晚的租马记录。”
“那就是我们临时取消约见,邓毅又拐去严府吧?”贺永猜测。
“胡大人,有此可能。”张州珉附和。
几句言语,便将严老夫人那边的关系摘掉了?
姜落落不禁朝立于贺永身前的杜言秋看了眼。
他的面色沉着如水,眉宇间挂着若无其事的淡漠,像是在旁观一场戏。
是啊,感觉就像是戏。
没想到张主簿会急着替严老夫人辩解。记得之前阿赫就看到张主簿是先拿着那本破旧手抄《千字文》偷偷去找严老夫人辨认,看是否为严老知县遗物?
而胡知州看似在寻找贺永话中破绽,却是在给贺永解释的机会。
贺永则也顺势为严老夫人说话。
这三个人,都在当众帮严老夫人开脱。
有了这番话,自然也就没人再质疑严老夫人。
当然,也让人更多见识到邓知县是个怎样的贪婪之人!
只听胡知州再次将惊堂木重重压在案上,“贺永,你又提到于贵,把你们关于这数条人命都仔细交代清楚!”
跪在堂下的贺永冷笑,抬眼瞅向杜言秋,“这话要由杜言秋问。”
胡知州的胡子被气得抖了抖。
从昨晚耗到此时,当着众围观百姓,此人也是如此不给他这堂堂知州大人颜面!
见杜言秋不吱声,围观众人急不可耐,你一言我一语的催促,“杜公子,快问!”
有才溪乡,认得伍明、阿福的人更是急着想尽快知晓内情,去给那俩家人传话。
“你问!”胡知州瞪了眼杜言秋。
昨日堂审时,众人都见这贺永是一副死都撬不开口的样子。若不是一鸣山庄正巧出事,需急着赶去,胡知州怕是早就对他下板子。
谁都没想这过了一夜,贺永态度突然大转,竟然屈服于这位杜公子?
“其实也没什么可问。”
杜言秋松开反背着的双手,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昨日堂审,从王子胜口中已得知,一切皆因药铺学徒徐林落在贺永这帮人手中而起。再按贺永刚才的话说,药圃失火,是造成伍文成兄弟家中悲剧开始,当得知这场火是有人刻意为之,便想到利用同为县学学子的纵火元凶对伍文轩开始一步步诱导,让他将这一切怪罪在邓知县想要翻动龙王庙修建圩田之上,从而萌生护主杀意。”
“虽说这招借刀杀人之局所需时间较长,却是很好掩盖了将邓知县置于死地的真正动机。不得不说布局之人不仅有耐性,还真是懂得揣摩人心,如此将伍文轩玩弄于鼓掌。但是为了防止伍文轩转移注意,布局之人需要给他栽种的这棵毒花锄草。”
“第一次锄草,是将与姚冬说出内情的伍明,以及在失火现场发现的辟邪镜的主人阿福带走。因邓知县正在追查辟邪镜,贺永等人不希望传出二人突然失踪之类的话引起邓知县注意,所以一边以伍明的身份给他的妹妹伍桃儿送银子捎信,一边又给阿福的祖母说是有神医能够帮他调理身体。至于这俩人的命,最终肯定是留不得。待过些时日,再找个什么由头,让他们各自消失在外乡就是。”
“第二次锄草,那便是对付经常缠着伍文轩,想说服他敲诈药圃的于贵。于贵在跟着伍文轩时发现了贺永等人的秘密,并借此威胁。贺永为安抚于贵,表面上顺着他的意思,甚至将他带到醉心楼去做神秘贵客,实际上却将于贵赶到永定服役。”
“于贵之所以抢占成衣坊的绸衫,肯定是见自己真被带进醉心楼,信了你们的诚心,又依你们那糊弄人的鬼话想把自己收拾整齐,好与你们这些‘贵人’为伍。经常讨人便宜的于贵以为不过是件衣衫的事,可偏偏这件衣衫特殊,被成衣坊拿住不放吃了官司,邓知县秉公判罚,将其发配永定。”
“再之后便是于贵坠江诈死,逃回上杭,继续威胁贺永等人,能够谋杀邓知县的凶手又怎甘受制于贵?怕是分尸都不解恨……哦,对了。”
“还有件要事是得说明。”杜言秋转向贺永,“于贵肯定不是空口威胁,否则你们早就要了他的命。之所以拖来拖去,最后还将他分尸抛弃,轰动上杭,恐怕不只是泄私愤,恐吓上杭百姓那么简单。”
“还能是因为什么?”张州珉问。
众人心思瞬间被吊起。
“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这得问贺永。我想于贵应该是拿到一样对他们很重要的东西,看起来也像是个值钱的货色,不知藏于何处,到他死都没找到。所以才又有他们安排赌坊管事李素逼迫于家的那些事。其实,李素不是要逼于大郎卖女儿,而是想看于贵是否将那值钱之物交到于大郎手中,能否将此物逼出。”
“可那李素也是当堂承认看中于杏儿。”张州珉道,“逼人与逼物显然不同,若非事实,他又怎会承认‘逼人’,落下更重的罪名?”
“那就看他从此事当中得到多少,或者又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中而迫不得已?”杜言秋继续说道,“至于将于贵分尸又抛尸,也是想震慑与其有牵连之人。而于贵四肢为何又用他人替代,想必是在他的四肢上留下了重要线索,不好被人看到。贺永,我可说得对?”
贺永一愣,左右望望,犹豫片刻,“……大致不错。既然你都想到,昨日堂审时为何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