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喻瑾昭一点都不想走,甚至想赖在桑家看看怎么个事。
他还在琢磨着怎么开口,回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桑年回头望去,面容微白。
桑季搀扶着桑老夫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桑老夫人面色青白,不过不知为何,似比刚才要好了些,由桑季搀扶着走到众人面前,她弯下身,颤颤巍巍给喻瑾昭和喻瑾澈行礼。
“老身见过大殿下,四殿下。”
喻瑾澈上前一步,搀住桑老夫人,“老夫人无须多礼。”
“大姑娘求助于我,说桑府入了贼人,我只为处理此事而来,老夫人大可回去歇着。”
桑老夫人摇头,却是不肯。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大皇子和桑月身上,浑浊的双眼看不出情绪,“桑府遭贼,让大殿下和凤月郡主见笑了。”
桑月瞪大了眼睛。
她的确不喜桑老夫人,准确来说,除了娘亲和二姐,其他人她都不喜。
可她不喜欢是一回事。
被桑老夫人以郡主称呼,显然,老夫人已不想认她是桑家的女儿。
她被桑家抛弃了!
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桑月愣愣的站在原地。
喻瑾昭伸出手,不耐地扯了扯她,“还不走?”
他还以为桑月有多大能耐,敢情她被桑府的人厌恶到,连老夫人的面都没见着。
真该死!
这老夫人甚至还能在府中走动,根本不像是中了毒的样子,他和母妃筹谋多时,竟是失算了。
一想到自己三日后真的要迎娶桑月,大皇子就觉得浑身不爽,见桑月还不动,他冷哼一声,毫不犹豫转头离开。
喻瑾昭前脚一离开,桑老夫人眼皮翻了翻,强撑的身体好似泄了气般,摇摇欲坠地往下瘫去。
桑季吓得扶紧了她,“祖母!”
“老夫人!”
众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桑老夫人扶坐下,喻瑾澈让出位子,让随自己而来的太医为桑老夫人诊治。
桑年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太医,对着喻瑾澈摇摇头。
没用了。
如今桑老夫人瞳孔外放,已是回光返照之相。
让太医诊治也是无果,反而会泄露她真实的情况。
“无妨,若有人问起,他不会乱说。”
得了兰茵通风报信,喻瑾澈便知桑府可能要出大乱,带来的太医,自是听命于他之人。
太医满头大汗放下药箱,撩开桑老夫人的眼皮看了看,又隔着布帛搭脉,神色凝重。
“桑老夫人……已经挨不住了。”
话音落下,桑季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她扶着桑老夫人的手臂,语调哽咽,“若没强撑来此,或许……”
桑年一走,房中的老夫人就醒了过来,听闻大皇子来府上,老夫人无论如何也要起身,来前堂见一面。
当时老夫人面色已呈灰败,未免露馅,还让桑季为她上脂粉掩饰,一路挺着那口气走来。
她活了这么大年岁,哪会不懂今日之事是谁手笔。
“来……或不来,只是……咽气快……或慢……的……区别。”
桑老夫人一字一字的说着,呼吸已越发艰难,“大皇子……不喜……桑月,若老身……死了,她……危矣,桑家……危矣。”
桑月就站在不远处,怔怔的看着她们,桑老夫人的话飘入她耳中,她只觉得手脚冰凉到麻木。
明知道大皇子不喜她,她为何这般轻信,竟觉得一介皇子会被她拿捏?
他们要她死,要桑家死。
她自己也讨厌桑家。
可笑的是,到头来,还是桑家人在保护她。
她竟要靠她恨的桑家人,才能保住她大皇子妃的位置。
“呵呵,呵呵呵……”
桑月笑出了眼泪,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众人围着桑老夫人,哪有功夫管她如何。
府外传来一阵躁动,桑远征得了口信,一路狂奔入府。
看见桑老夫人,他整个人怔住,堂堂八尺高的男儿,眼中竟有泪涌出,“母亲!”
喻瑾澈拧着眉,让太医撤下,自己也退后几步,站到前堂之外守着。
这是桑府家事,他身为皇子,方才出手驱逐大皇子,已是逾矩。
如今,更不该听老人家弥留之际,对子女孙辈说的话。
“桑家出了……三位皇子妃……千万……要谨言……慎行。”
桑老夫人看了眼泣不成声的大儿子,转眸看向桑年。
眼泪顺着苍老的面庞流下,“你是个……有主意的……一定要……护好……桑家。”
她生的儿子她清楚。
桑远征的脑子只会打仗,早死的大房儿媳是个靠谱的,可惜生桑年之后去了。
后来的大房儿媳中规中矩,可难逃小家子气,养出的女儿更是自私,否则,她一心为国的大儿子不会主动和离。
桑家在京城只这一脉,独木难支。
她走了,偌大的桑府仅剩桑年可支撑。
她只是重男轻女,还没老糊涂到不知谁真正胸有丘壑。
桑年深呼吸,并未应承桑老夫人的话,只从怀中取出一墨玉药瓶,将其中药丸塞入桑老夫人口中,“祖母,你不能死在此时。”
“此药可保你苟延残喘几日,最起码能拖到二妹三妹出嫁,但是,你会很痛苦。”
她给桑老夫人吃的是保命药,亦是毒药。
人垂死之际,身体的肝脏腑脾都会快速坏死。
她用尾部剧毒的赤红血蝎做引,加入同样含毒的六眼沙蛛腺液,以厚朴、黄柏、天冬吊出的药丸,以毒攻毒,能在最短时间调动身体五脏六腑的活性,让将死之人硬生生延长几日生机。
本只是少时无意炼制出的特殊药丸,她一直放着,没想到今日会派上用场。
桑年话音刚落,桑远征已经大步走来,一把抓住桑年的肩膀,双眼红得吓人,“年儿,她是你亲祖母!”
随着桑远征的摇晃,他眼里的泪水砸在桑年手背,烫得生疼,“她已经不行了,就让她……去吧。”
他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只是身为人子,不愿自己的母亲受苦。
父亲何曾这般求过她,桑年的心脏突突直疼,却坚定地摇了摇头,“父亲,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