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夜眉眼温和，乖顺地微微躬身，以便桑年能拍到他肩膀。
他虽和桑年不是一房所出，但小的时候，他父亲曾因为送祖母进京长居，带着他在桑府小住了些日子。
桑年自小安静沉稳，彼时桑家继夫人对她心存冷待，她也不气，整日待在听风轩。
他那会还小，喜欢在府中跑玩打闹，有一回不慎磕倒在听风轩外，疼得他哇哇大哭。
当时，是桑年亲自将他背了回去。
他眼看着桑年拿了好些草药，放在石臼里锤锤敲敲，将软烂的药泥往他腿上敷上，包扎好，那腿就不疼了。
明明也是和他一样差不多大的小豆丁，却已经精通医术，能帮他治疗腿伤。
桑夜大受震撼，也是从那时开始才不贪玩，努力奋发学习，想变成和桑年一样厉害的人。
在他心里，桑年就是他最厉害的长姐。
这桩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退得无怨无悔。
“长姐放心，小夜必定努力读书，来年春闱考取功名，让桑家扬眉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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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抚好桑夜，桑年转头回了听风轩。
“宫商，去查一查，谢家近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户部侍郎谢大人的庶长女，今年也已经十七了。
这个年纪的女子，多半都已经说了亲，像她这种有意被桑夫人放养的，是个例外。
一个庶女说给他们桑家，已是高攀了不知多少，能够让谢家放弃正二品将军府，那定然是找到了更好的归宿。
难道，和濯选有关吗？
桑年眼神一闪。
谢家正妻当年连生两胎，都是女儿。
因两家结亲，所以今年过年时，谢大人携着妻子子女也上门走动过。
除去谢林夫人生的庶长女，那两位嫡女生的虽不能说倾国倾城，倒也姿容清丽，端的是温柔优雅。
她记得，谢家嫡女也是十五六岁，照理说，濯选这事，轮不到一个早早定亲了的庶长女才是，除非……
“是。”
宫商领命而去。
不多时，便递来消息，“谢家嫡次女前些日子游湖落了水，一直发烧昏迷着，没有醒来。”
“谢家请了几道郎中来看，都不见好，听说，那谢夫人忧心过度，也晕过去了好几回，眼下，谢家由谢林夫人代为当家。”
蛛丝马迹被连在一起，桑年捋清了其中利害关系，顿时笑了。
以谢林夫人的动机，定是因为谢家嫡女落水不好了，生了让自己的女儿参加濯选的心思。
可她一介平妻，说到底和妾没有区别，还没这么大的权力，主宰子女婚嫁大事。
能让谢老夫人都支持与桑家退婚，那只能是户部侍郎谢大人授意了。
而这户部侍郎，是当朝御史大夫，李治大人的学生。
御史大夫位同副丞，是以，李大人和丞相莫越的关系，势同水火。
莫丞相有两位嫡女，御史大人也有。
当年，莫丞相将嫡长女送入宫为妃，御史大人就紧随其后，也送了自己的嫡女入宫。
莫丞相的嫡次女，嫁给了皇上的兄长理亲王，并跟随理亲王在封地居住。
御史大人就将自己的另一位嫡女，嫁给了皇上最喜欢的弟弟荣亲王。
这两人，什么都不愿落在对方身后，端的是一个明争暗斗。
丞相年纪大了，其他庶女儿年纪都不合适参加濯选，嫡子们的膝下也只有几个儿子，没有姑娘。
所以这次濯选，丞相府没有适龄女子可参选的，只能指望桑继夫人莫文婉的两个女儿了。
桑年想到这，哪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桑家是被殃及池鱼，之前的流言，定有这位御史大夫的手笔！
“徵羽，你到济安堂去一趟，不买什么东西，就在那等着瞧瞧，谢家可有悄悄派人去问药。”
桑年心思急转，“谢家嫡次女不过是落了个水，却久久未好。谢夫人只要不是个蠢笨的，就能想到不对劲，若是她暗自派人问药，不用惊动，回来告诉我便可。”
徵羽连忙应下，“是，奴婢这就去。”
“宫商，你去御史家盯着，有什么动静，立马来报。”
“是。”
将徵羽和宫商都派出去，桑年揉了揉眉心，眼底流露出一丝疲惫。
无论是等谢夫人出手，亦或是御史家有动作，终归都是落入被动，不如主动出击来得好。
西潭国正一品的官员，共有三位，文有丞相和御史大夫，武有太尉。
桑年的脑海中，跳出了一个身影。
可惜桑季此时不在府中。
她一向少出门，府中只有桑季长袖善舞，和哪个府上的郡主或小姐，都能聊上几句，想上门拜访不成问题。
如今，也只能先找别的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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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一，惯例是太尉夫人去护国寺上香的日子。
太尉慕容镇升任前，是西潭国唯一的从一品将军，镇国大将军。
多年前西潭国内忧外患，太尉夫人便养成了习惯，每逢初一，定要到护国寺中上一炷香，护佑慕容家子孙出征顺利，平安归来。
近几年，西潭国风调雨顺，慕容镇也晋到了太尉一职，不需要再亲征。
但上平安香的习惯，却是一直保留了下来。
大殿内静悄悄的，只有烛花噼啪的细碎声音。
太尉夫人闭着眼睛，只觉得右手边光线一暗，似乎多了个人，睁眼一瞧，便看见桑年跪下，双手合十，闭着眼喃喃祈祷。
她微微的扬了眉，没有吭声。
两人静默无声的完成了仪式，太尉夫人率先走出梵音殿，缓缓步着。
“太尉夫人，真是凑巧。”
身后，桑年小跑几步，追上了太尉夫人。
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轻声问安，“许久不见太尉夫人，夫人步履轻快，身子是越发康健了，看来家宅颇为安宁，实乃好事。”
这话一出，太尉夫人怔了怔，难得停下了脚步。
太尉夫人身为诰命夫人，寻常有的是人阿谀奉承，夸她端庄美貌之类的，不在少数。
这些话，她耳朵都听腻了。
如今，竟有人不是夸她美貌，而是身体康健，这可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