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年眼珠子转了转。
大皇子殿下的约？私相授受？不像。
桑月带了这么多人出府，又敢在府门口堂而皇之说出来，就该是公开的场合。
也就是说，大皇子殿下办了宴，给大将军府下了请帖，她那位好继母却没有通知她，而是悄悄让桑月赴会去了。
好一个讳而不言的将军夫人啊！
桑年冷冷笑了，“你尽管去禀，我看大皇子殿下如何敢管将军府的家事。”
“届时，我还可以和大皇子殿下论上一论，他给府上下了帖，却只宴请续弦夫人的女儿，是想借此拉拢丞相大人，还是私相授受？”
当今圣上共有十三位皇子，其中八位都已过束发年纪，但太子之位迟迟未定。
此番皇帝带着后妃皇子们去行宫避暑，独留大皇子一人于宫中代理朝政，在朝中早已激起千层浪。
无论是拉拢将军夫人背后的丞相府，还是未婚男女私相授受，这两项罪名都太重，桑月倒吸一口凉气，自知失言，不知所措起来。
出门前她娘就嘱咐她了，不要将这件事情透露给大小姐，以及府中的庶子庶女们。
是她看见桑年挑衅上头，不小心说出去了！
这下可怎么办？
“小姐，马车来了。”
眼见着马车到了府门，桑年也无意再与桑月纠缠下去。
“待我回来，我倒要问问母亲如何教导的你。为生母祭奠乃是孝义，到你嘴里便成了晦气事，莫不是在三妹妹眼中，敬重长辈也是晦气事？
桑月咬牙：“……大姐姐慎言！月儿刚才可什么都没说，切莫肆意污蔑。你不是着急出门吗？可快去吧。”
桑年睨她一眼，垂眸上了马车。
车轮声咕噜噜轻响，徵羽轻声问，“小姐，为何不直接让人请夫人出来，好好管教三小姐？桑家规矩，不敬老爱幼者，禁足三日面壁思过……”
“没必要，即便她碍于我表面斥责桑月，私下也会让她去赴约。”
桑年轻描淡写道，“教训她，什么时候都可以，不该在今日浪费时间。不过，派宫商去大皇子那瞧瞧。”
“是。”
一个时辰过去，马车终于到了永宁寺前。
本来，桑远征是在桑家祠堂立了亡妻牌位的，但那位续弦夫人入门没多久，就请了所谓的高僧测算风水，说鬼节前后去世的人戾气深重，供奉在家，会扰得府上不得安宁。
她爹只好差人将她娘的牌位，移到了永宁寺的往生堂。
往生堂里寂然无声，只有淡淡的香火气息弥漫，桑年小心翼翼将手中的香插入香炉，又磕了三个头。
她对自己的亲娘没有任何记忆，唯独父亲书房中的几幅画，依稀能看出娘亲年轻时的风姿绰约。
宋嬷嬷是娘亲的乳母，她尚小的时候，都是宋嬷嬷领着她来上香叩拜，又会讲起娘亲怀着她时如何谨慎呵护，熬夜为她缝制小衣小鞋。
是以，她虽没受过生母一天抚育，却也感念生养之恩。
就在桑年要起身时，往生堂外，跌跌撞撞的闯进一位老嬷嬷。
只听扑通一声，她重重跪在蒲团上，对着往生堂上的一众牌位不住磕头，涕泪纵横的絮叨隐约传来。
“……在天有灵，就请护佑小主子吧，小主子失血过多又落了水，若是今日醒不来，可能就……”
这老嬷嬷一边哭，一边重重的磕头，不多时，蒲团前的地面便多了摊血迹。
桑年顿了一顿。
永宁寺的往生堂里，供奉的都是皇亲国戚，或是达官朝臣家中过世之人牌位。
她见这老嬷嬷穿着得体的服饰，本以为是哪位大臣的家眷，却不曾想是奴仆。
她想起徵羽说过，自己小时候体弱多病，有次发起高烧人事不省，连大夫都束手无策，宋嬷嬷也是如此，来往生堂跪了一夜，祈求娘亲在天上保佑她度过难关。
思及至此，桑年伸手扶起老嬷嬷，用巾帕擦去老人家额头磕出的血印，轻声道，“嬷嬷若是在这伤心过度，可就没人能照顾你家小主子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一方木盒递到老嬷嬷手里。
“您赶巧了，我到永宁寺之前，去了一趟皇都里的济安堂，买了些补血补气之物。这枚人参养荣丹便送您应急罢。”
失血过多容易引起昏迷，需要百年人参吊命，辅以党参、黄芪、枸杞、熟地、当归、白芍、川穹等药补气养血。
只要身体休养生息过来，人自然会苏醒。
“这……”
老嬷嬷握着那一方盒子，人还怔愣着，待她反应过来叩谢，桑年已经翩然离去。
“小姐，您怎么……”
两人走出往生堂好一会，徵羽方才压低声音，不解道，“那是您刚研制的新药，还没放在济安堂售卖，如此说辞，万一这老嬷嬷去查证……”
“那是吊命用的珍药，我若不说来自京城最好的医药堂，她怕是不会放心上，更不会给她主子服用。”
桑年摆了摆手，“既然已经出手救人，就没有救一半的道理。我们回去吧。”
两人相伴离去，却没注意到身后的巨大榕树下，一道身影缓缓走出，正盯着她们离开的方向。
幽幽轻叹，从此人口中溢出，“济安堂……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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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主仆二人从永宁寺回到将军府，天色早已灰暗。
宫商早已在听风阁等候许久，见桑年回来，抱拳道，“主子，三小姐借赏荷宴沾湿衣裳，进入大皇子府后院鬼祟，被大皇子侧妃逮住，眼下已经悄悄送回将军府。”
“果然。”
得到预料之中的结果，桑年抿唇一笑，“走，回去看看热闹。”
下午她见桑月一人赴宴，便猜测有什么猫腻，否则二小姐桑季不会不同行。
万没想到，桑月和她母亲思来索去，竟是盯上了大皇子。
弄湿衣服借机进入外男宅邸的后院，这种馊主意，多亏她那位母亲想得出来！
堪堪走到正厅，桑年便听得一阵鬼哭狼嚎，伴着尖锐的叱骂。
“天杀的贱蹄子，把我们桑家的脸面都丢尽了！真是气煞老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