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盏碎落在地，坐在最上位的赵清珵也听到了这一动静，他朝甘王的方向看过来，像是猜到了什么，坐在下方的韩渊正准备差人去后头问一问，就见赵清珵朝他招了招手。
示意他无事。
“行了。”
沉默地听着的赵沐霖将手中的酒杯砸在了案桌上，他的面色阴沉，灼灼望向甘王。
甘王被赵沐霖这样盯着有些发毛，他梗着脖子故作镇定，“做什么！”
“做什么？”赵沐霖冷声道：“我倒是想问问，逆贼赵棣作乱望都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当今储君为了护卫望都官员与百姓自甘受辱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李将军千里从辽东而来勤王救驾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望都文官一个接着一个死于赵棣刀下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如今你在这里喊得欢，在我看来不过是小人无志，空会叫唤！”
赵沐霖这话，就是将甘王今日在殿上的言行比作了狗吠。
甘王被赵沐霖这话气得脸红脖子粗，他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肯再看赵沐霖，掩饰心虚。
赵沐霖见状笑得更加不客气了，他讽刺道：“今日在座的都是赵氏子弟，望都大乱、北周动荡不安的时候诸位又在哪里？如
今望都安定，祸乱已解，各位坐在殿中觥筹交错，既然没有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那就不要在这里跳脚！”
“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谁都没有这个资格开口。”
“那谁有资格？他赵清珵么？还是你赵沐霖？”甘王不客气地笑了笑，“赵沐霖，我看呐放眼看过去，咱们这些人还真就是你最聪明，早早就抱上了赵清珵的大腿。”
“赵清珵他老子是个犯了事的，要不怎么说虎父无犬子呢，赵清珵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和咱们这些老老实实守着封地过日子的封王，还就是不一样哈。”
听到这话李聿彻底坐不住了，他一把将手中的酒杯砸在了地上，有人没认出来他的身份，嘀嘀咕咕这是何人，怎敢在奉王殿中如此嚣张。
“你不知道，这是辽东的李聿。”
“如今执掌辽东大权，惹谁都好就别惹他。”
赵沐霖见李聿都坐不住了，怕事情真被闹大了，到时候谁的脸都不好看，他望着甘王，冷声道：“我只问你，当日赵棣作乱望都，你敢不敢为了护住望都官员挺身而出，赵棣把你关在刑部大牢里面的时候你有没有这个硬骨头不在赵棣跟前服软，从章平年间
便开始的土地改革，你有没有这个魄力在文武百官都反对的情况下一力推进！到如今清灵郡主尚且还在格桑草原，前麟王忠君爱国，麟王府满门英豪，不是让你这种人来诋毁的！”
“你……”甘王被赵沐霖说得哑口无言，半晌后只见他黑着脸哼了一声，再无后话。
韩渊命人密切关注着这边的事情，见甘王不再继续闹下去了，这才放下心来。
宫宴结束，赵清珵已经是累得睁不开眼了，强撑着精神目送百官宗亲出宫，回明德殿的时候趴在李聿背上，直接就那样睡了过去。
回到明德殿，何荣早就将一切收拾妥当，李聿伺候赵清珵洗漱好，沾着枕头的赵清珵倒头就睡着了，何荣侯在外间，见里头迟迟没有传出来动静，指挥着太监宫女轻手轻脚地离开。
赵清珵睡到后半夜口渴，借着昏黄的光影摸到了李聿的手臂，哼声口渴。
殿内地龙烧的旺，他又嫌热，长手长脚往外伸，李聿捉着他的手塞回锦被中，伸手覆在他的眼皮上替他遮光，“去给你倒水。”
“要凉的。”
赵清珵迷迷瞪瞪的功夫还不忘嘱咐李聿，不想喝热茶。
李聿自然不会听赵清珵的
，出去了没一会，端进来半杯温热的水，赵清珵靠在他的身上慢吞吞地喝了几口，睡意倒是没喝没了，人越喝越清醒。
“今日在宴席上，说什么呢？”
“没什么，左不过是些闲话。”
“你不与我说我也知晓，宫里头没有秘密。”
李聿叹了口气，“那些浑话不听也罢，知道你不会为了这些事闹心，但我总是不愿你听。”
赵清珵靠在李聿身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脑袋枕在李聿曲起来的膝盖上，睁着眼睛，好半天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双温热的手抚摸着自己的侧脸，赵清珵就像猫儿似的将脸贴过去，一阵舒服的熨烫。
“老师说过，人言可畏，如今趁着流言还未纷扰，要想办法将事情压住。”
听着这话李聿倒是有些震惊，他原本以为赵清珵是不会在乎这些虚名的。
赵清珵轻声笑了笑，他伸手攥着李聿的手腕，“怎么，觉得猜错了？”
“有点。”
“从前不在乎，是因为我的身份不需要我在乎这些。”
说到这里赵清珵翻身坐了起来，他盘腿坐在床上，靠在枕头上，李聿怕他冷，将锦被往上拉了拉，裹住了他半个身子，赵
清珵拢着被子慢吞吞地继续说道：“如今在乎，也是因为我的身份。”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做君王者无不像是在暗夜行舟，若无民心所向，如何能够坐稳高位。”
“更别说万臣所向了。”
李聿听着这话陷入了沉思，今日席间既然甘王会说出这种话，必定是因为民间早有传言流出，“那你想怎么做？”
赵清珵摇了摇头，“尚未想好。”
“这事交给内阁去办就是了。”
“这偷懒的法子也是老师教过你的？”李聿一声轻笑。
赵清珵矜持地笑了笑，“不，这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什么都干，岂不是累死我了。”
李聿勾着他的手腕，“既然知道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会累死掉去，还把何荣调去司礼监。”
这事赵清珵已经和李聿讨论过许多次了，李聿也知道赵清珵的苦心，司礼监既然无法撤除，唯一能够防止司礼监弄权的方法就是将权利握在自己手上。
“待过几年朝堂稳固，我便会慢慢放权的。”
寂静的雪夜下，赵清珵与李聿坐在帐子中私语，外头的雪纷纷扬扬落下，一如每一个宁静的长夜，好似他们已经在深宫中过完了这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