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对于望都来说是一场浩劫,因而冬至将近,大家伙都想趁着这个关头好好热闹一阵,赵清珵虽然还未登基,但一切已经全部按照帝王的礼数备下了,按照惯例,地方封王以及官员都需要在冬至前抵达望都,冬至与除夕不过间隔月余,从冬至开始,朝中一应大小事务便悉数往后推,整个北周就都从冬至这一日开始等待新年了。
“殿下,长翎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太后想请您过去坐一坐。”
“太后?”李聿听着何荣的话,原本翘着二郎腿躺在卧榻上嗑瓜子,一听这话瓜子也不磕了,带笑的眉眼一凛,眉头微皱:“太后还说什么了?”
“旁的便没说了,只说殿下如今是储君,冬至宫宴又是殿下在位的第一个年节,太后怕殿下不明白礼仪规矩,便想让殿下过去说说话。”
“不去。”
赵清珵在内殿午睡,李聿不愿他和姨母有接触,便让何荣回了长翎殿的太监。
没成想赵清珵醒了,他迷迷瞪瞪地喊了一声李聿,这下好,李聿擅自做主回了长翎殿太监的事也就传到了赵清珵耳中。
靠在枕头上醒神的赵清珵笑得有些
无奈,他朝何荣招了招手,“出去与来传话的人说,就说我晚些时候过去。”
“是。”
何荣只听赵清珵的话,李聿气得不行,凶巴巴地瞪了何荣一眼,何荣倒是不怕他,主要他在宫里待了一辈子,也没见过李聿在外头横的人五人六的模样,他只伺候赵清珵,自然是紧着自家主子的话听。
“何必再去长翎殿。”
“如今我在宫中,总不可能永远不去见太后,更何况,”赵清珵叹了口气,“她还是你的姨母。”
“我没有这样的姨母。”
李敏身死的时候,李聿恨极了戚筠,也恨极了远在望都的李蓉,可后来他被边关的风吹得清醒,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世间许多事本就无法用对错爱恨来衡量。
可他还是不愿润鹤去长翎殿。
“那我去了,你不去?”赵清珵临走前笑眯眯地望着李聿,见李聿大刀金马地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的样子,遂自己往明德殿外走出,才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了怒气冲冲的脚步声,他停下来,浅笑着望向李聿,李聿面无表情地将手炉塞进赵清珵的掌中,“我是见你没有带手炉,才追出来的。”
“哦。”
赵清珵没有揭穿李聿,只是顺手牵着他的手,“雪天路滑,长路难行,你牵着我走。”
长翎殿内李蓉早已等候多时。
“润鹤见过太后娘娘。”
李聿硬邦邦地站在赵清珵边上,既不行礼也不问安,冷着一张脸,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很不爽。
“偏殿做了你爱喝的牛乳茶,石瑞,你去端过来。”
“不用。”李聿坐在了椅子上,冷声道:“自从母亲去后,我便再也不喝牛乳茶了。”
李敏做的一手好牛乳茶,如今再喝,那是让李聿痛苦的味道。
所以李聿选择了再也不喝。
物是人非四个字只有切身体会了才能如此感同身受,赵清珵还记得从前李聿进宫,长翎殿永远都是笑语盈盈,李蓉疼爱他,他也敬重这位姨母,如今再来,却只剩下满堂寂静。
“不知今日太后想要见润鹤,所为何事?”
赵清珵毕恭毕敬,李蓉却笑得有些苍凉,她的目光缥缈,“赵棣作乱,哀家被关长翎殿,到如今诸事平定,已经过去数月,润鹤,难道你就不怕哀家重回朝堂吗?”
“太后娘娘非寻常女子,娘娘所做之事自有其道理
。”
“娘娘有娘娘的野心,润鹤有润鹤的抱负。”
“哀家的野心?”李蓉神情有些讽刺,“满朝皆言哀家无视三纲五常,祸乱朝纲。”说到这里,李蓉的语气变得格外平静,“可从始至终,哀家不过是像天底下的男子一样,站出来,站在朝堂之上。”
“就因为哀家是女人,所以就要被天下唾骂。”
如今再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赵棣将朝堂搅和的一塌涂地,如今赵清珵登基已经是大势所趋,李蓉的确有野心,但她也不是那种一定要将望都朝堂搅得昏天黑地之人。
她今日找赵清珵,的确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
“如今朝廷凋敝,润鹤你任重而道远。”
“望都有文官无数,润鹤所能做之事不过是网罗天下人才。”
海之唤曾经与赵清珵说过,为君者最重要的不是决断,而是学会倾听。
听朝臣百官发出来的声音。
经历了赵棣的那一场祸乱,李蓉已然心力交猝,赵清珵也看出了她眼底的疲惫,温声道:“从前娘娘操心朝政不得休息,如今正好趁此时机,娘娘能够调养凤体。”
李蓉一声叹息,“是这个道理。”
她望着赵清珵,“先帝在时便对你多有信任,年后开了春登基,你便是北周的君王,润鹤,那把龙椅不好做,哀家……”李蓉顿了顿,继续道:“哀家会在这长翎殿中一直看着你。”
“只要哀家没死,你做的每一件事,哀家都会看在眼里。哀家告诉你,今时今日不是哀家不争。”
“太后娘娘是为了望都百姓,朝堂太平,润鹤知晓娘娘苦心,必当用心朝政,不敢懈怠分毫。”
李蓉又嘱咐了赵清珵一些宫宴示意,此番冬至宫宴是赵清珵首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威严气度该如何把控虽是细节,但若没做好却也容易被有心之人拿捏,或成为来日话柄,或贻笑大方。
赵清珵没有在长翎殿中久坐,半个时辰没到便起身离开了。
倒是李聿,在起身的时候被李蓉喊住了。
李聿的神色有些难看,李蓉喊住他的时候他甚至还打算直接挥袖离开,赵清珵朝他摇了摇头。
李聿这才停下来。
“聿奴。”李蓉像从前那样喊他,李聿冷漠的一张脸上出现一丝动容,他站在原地,不肯看向李蓉。
“你就打算一辈子都不与姨母说话了,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