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好是赵清珵的身子经过调养已与常人无异，再加上他还在跟着府里的护卫习武，体格一日比一日健壮，要不然是真的吃不消在这冰天雪地中来回奔波。
李聿赶到风阙关的时候正值铁木完烈带着人从关上下来，铁木完烈与李震谈判好了初步的议和条约，朝廷同意了铁木完烈的要求，如今他在辽东打下来的所有土地都将会成为鞑靼的领土，风阙关以西千里直至临近密西的玄甲营，以东北方向从卫兵营一路到三沙营，都将成为铁木完烈在辽东打下来的底盘。
而与此同时，鞑靼将会送上千头牛羊，作为合谈的诚意。
铁木完烈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片铁青，铁木完烈笑意盈盈，与李震说道：“威北侯，这是望都朝廷的意思，不知你们辽东同不同意啊？”
同意还是不同意，他们辽东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朝廷已经替他们做下了决定。
李震忍着滔天的怒意，一字一句地说道：“辽东不比鞑靼，大君马踏湎江，想要征服这片土地，野心可敬，只是老夫想要提醒大君一句话，你打下来的每一寸土地，上面都浸满了我们辽东人的血。假以时日，
我们必定会为这些失去的土地付出一切。”
“战争，牺牲，鲜血，铁木大君，希望你能做好从我们手上夺走这片土地的准备。”
“哈哈哈！”
铁木完烈哈哈大笑。
“随时恭候！”
铁木完烈带着部下从风阙关上下来，李聿骑在马上，望着那道高大的身影，瞳孔变得格外赤红，他一声怒吼：“铁——木——完——烈——！”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李聿翻身下马，动作中带着无尽的恨意。
李震沉声道：“拉住他！”
在李聿边上站着的将士抱住了李聿，齐声喊道：“少将军，您冷静一点！少将军，您冷静一点啊！鞑靼大君今日来风阙关合谈，倘若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咱们辽东只会更加得罪朝廷！”
“少将军！少将军！您冷静一点啊！”
李聿被三四个人齐齐抱住，他怒目瞪着站在不远处的铁木完烈，铁木完烈右眼上蒙着黑布，另一只眼睛中装满了对李聿的蔑视和傲慢，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后吐出来两个字：“废物。”
狂暴的风雪之下李聿好似置身冰窟，他死死望着铁木完烈离开的背影，只剩下一声又一声令所有人都感到
悲愤的低吼。
“啊！啊！啊——”
章平三十九年十二月初十，鞑靼与辽东签订风渊之盟。
后代官员在评写北周这混乱的几年历史的时候，都会将风渊之盟作为这段历史的开端。
强大的王朝至此走向了衰落，国力衰微的背后有许多原因值得思考，但无一不会避免的是，对鞑靼的示弱与低头，是北周文官集团做的最懦弱、最愚蠢的一件事。
中原步兵对上野蛮的游牧民族本就存在着天生的力量差异，特别是北周还将可攻可守的三沙营拱手让给了鞑靼，辽东在东境失去了主动权，鞑靼霸占着三沙营、玄甲营以及卫兵营，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防御线，本该属于辽东捍卫边狼的屏障成为了挡住他们自己的向前进攻的庞然大物。
至此，辽东也失去了东境战场上的一切优势，他们被狼狈地赶回了风阙关。
辽东在东境的百年付出，将士们用战死沙场换来的广阔疆域，在这个风雪天下消失殆尽。
快过年了，但辽东军部却没有一个人高兴的起来。
将士们在长夜中悲哭，营地内一片愁苦，在从前或许还会有主将站出来提高士气，但这一次是从上而下的消沉
。
朝廷决定放弃，辽东继续死战失去了任何意义，将士们想不通，那他们之前流那么多血、死那么多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朝廷不在乎他们失去的土地，既然连朝廷都不在乎了，那他们为什么还要继续镇守辽东？
三沙营没了，玄甲营没了，卫兵营也没了，全都被朝廷拱手相让送给了鞑靼，鞑靼用一千头牛羊就换来了这些辽东打了百年才打下来的疆土，朝廷到底知不知道，送出的这些土地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在意。
将士们感受着朝廷的抛弃，只剩下在雪夜下的茫然与悲恸。
与之而来的是风阙关中的疫病迟迟没有得到解决，军医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药方，始终有将士在呼啸的雪夜下失去呼吸。
疫病与战败的阴影笼罩在风阙关上，就连李青山都一片颓唐之势，整日拉着李聿喝酒跑马，大有一副今日生明日死的荒唐。
“消息传去岭南了吗？”
风阙关中没有主事的人，赵清珵只好站出来，替李聿接过担子。
石斛跟在赵清珵后头跑腿，在给岭南送了信后，他蹲在赵清珵脚边叹了口气，“哎，如今的风阙关，当真是……”是什么呢？石斛形容
不出来什么感觉。
只是有时候，他望着风阙关中一个个神情麻木的将士，只觉得好似游魂在风阙关上飘荡。
石斛垂头丧气，想着军营中疫病也没有得到解决，然后又要和鞑靼人议和，只觉得前路一片迷茫。
“疫病不平，就从岭南找处理过疫病的大夫。望都议和之意已决，就连风渊之盟都已经和鞑靼人签订了，大势已定，再无转圜的余地，无论是威北侯还是军部的诸位将军，都该认清这一事实。”
“往日之事不可追，便更该耕耘来日之路。”
身后传来嘎吱嘎吱的脚步声，李震站在赵清珵身边，说道：“好一句‘往日之事不可追，便更该耕耘来日之路’，润鹤啊，你竟比所有人都看得开。”
赵清珵微微一笑，“外祖父，我不是看得开，我只是比谁都相信李聿。”
“朝廷议和，软弱不堪的是望都朝廷，您也说过，辽东没有错。今时今日军部有多羞辱，来日只会更加强大，辽东不会永远败给鞑靼。总有一日，今日的耻辱会成为辽东前进的动力，百年前辽东能够以风阙关为起点，打下最北边的三沙营和最西边的玄甲营，如今的辽东，亦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