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议事厅内都无人说话,李聿还跪在地上。
终于,大家都想过来了,这些日子李聿始终称病没有出过营帐,想来是早就去过了望都,他在望都周旋了这么多天都没有用。
“哎。”
不知道是谁叹了口气。
李青山撞了撞赵清珵的胳膊,“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瞒着我们。”
没等赵清珵开口,李青山又自顾自说道:“算了,再问这些有什么意思,朝廷的旨意都过来了。”李青山安静了片刻,然后压着嗓子骂道:“真他娘的憋屈!”
他们输了这么多场战争,只要这一次,只有这一次,只要豁出一切,就能在绝境中找到一线赢机。
朝廷却选择了软弱求和。
李青山愤懑离开了议事厅,渐渐地,有不少将军也跟着李青山离开了,无一意外,没有一个人有好脸色。
李聿攥着圣旨,沉默地站在议事厅窗边,窗户大开,狂风席卷着飘雪呼啸而过。
“辽东从来都没有向鞑靼人低过头。”年迈的李震嗓音低沉,他疲惫地坐在椅子上,连败的战争耗尽了他属于沙场的最后一分英勇与霸气,此时此刻,他就像是一位暮年的老者,穿着不
合时宜的盔甲,提不动枪,上不了马。
他老了。
“这是北周开国以来,朝廷首次向鞑靼议和。”李震虽然力不从心,却预料到了北周的以后,“润安,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辽东的错。”
“水满则溢,月圆则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君王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无情,岁月亦然,润安,没有人能够与这个时代抗衡。”
如果结局注定是覆灭,那么无论在中途做了什么,最终都会走向这条既定的路。
“我草他娘的!咱们在辽东替朝廷出生入死地卖命,如今朝廷说议和就议和,咱们这些人到底算个什么!”
李青山实在是气狠了,对着戚筠就开始发牢骚,他见戚筠一脸沉默,狐疑地望着他,“戚筠,你莫不是早就知道朝廷想要求和了吧?”他一把攥住戚筠的衣领,“你、你、你……”
李青山气得语无伦次,用力挥拳,一拳砸向了戚筠的侧脸。
“李青山,你是不是有毛病!”
戚筠被他打翻在了地上,他吐了一口血水,瞪着李青山骂道:“议和是望都朝廷的意思,你在这里发什么疯!你有本事去望都发疯啊!”
“我是没
本事。”
李青山一声冷笑,“我比不上你,在辽东比不过你会收买人心,望都更加比不上你早就巴结好了皇后娘娘,戚筠,你早就不配做辽东的将军了!我还以为你这次回来会有一些改变,我他娘的真是蠢到家了,竟然会相信你!”
“李青山,你搞清楚,我去哪里知道朝廷要议和!”
戚筠从地上爬了起来,路过的将士探头探脑,对这两位抱在一起打作一团的将军很是不解。
朝廷欲与鞑靼议和的消息军部按住了,没有往下传,因而将士们还不知道,他们誓死护卫的辽东将迎来百年间最大的耻辱。
向鞑靼人低头。
放下手中的武器,放弃这片土地上的尊严和骄傲,将辽东广阔的疆土拱手相让。
“李青山你在这里发疯,不过是因为你在生气自己没有守住三沙营,你骂我骂得越狠,不过是你在心里有多恨你自己!”
议和的消息能够瞒一日,瞒两日,但不可能永远瞒着辽东将士。
雪夜之下的消息就像是风一样从营地中卷席而过,就在辽东将士们沉浸在要与鞑靼议和的屈辱之中时,风阙关迎来了不速之客。
瞎了一只眼的铁木完
烈带着亲信登上了风阙关,大摇大摆极其嚣张,并且让所有人震惊的是,铁木完烈竟然说出来了一口流利的汉话,只见他熟练地用中原礼仪与李震行礼。
“鞑靼铁木完烈,见过威北侯。”
议事厅内乌泱泱站满了人,李青山等人和鞑靼打了几十年,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竟然还有和鞑靼人坐在一张桌子上议和,想到这里李青山就觉得恼火,厅中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没有好脸色,纷纷怒目而视鞑靼人,铁木完烈感受着四面八方传过来的怒意,笑得更加开坏了。
“大家好像不是很高兴看到我们来。”铁木完烈伸出右手放在胸前,朝李震微微躬身,“威北侯,不知道您欢不欢迎我来呢?”
铁木完烈今年三十出头,他是铁木金最英勇的儿子,当年博古尔达成为鞑靼大君的时候他就满心愤懑,让这样一个优柔寡断妇人心肠的人统领鞑靼,鞑靼只会被赶去草原的更深处。
博古尔达不适合做鞑靼的大君,所以他死了。
铁木完烈继位的时候就在想,他一定要征服中原。
他带着必胜的野心率领部落的勇士跨过湎江,想要征服中原,他就
必须要让辽东低头,他在这么多年的蛰伏与沉寂下替鞑靼训练出来了最强壮的战马,他举整个铁木家族的力量打造了最坚不可摧的盔甲,鞑靼的勇士穿着最坚硬的盔甲,骑着最健壮的战马,以雷霆之势冲垮了辽东的防线,铁木完烈野心勃勃,他想,他看到了鞑靼的来日。
“威北侯,您的外孙呢?”铁木完烈巡视整个大厅,都没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今日来风阙关,铁木完烈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让李聿站在他面前,他会用最傲慢的语气告诉辽东这位自诩天降英才的少将军,你,还欠我一只眼睛。
总有一日,他会亲手夺走辽东的一切。
李聿不在风阙关,在得知鞑靼人要来风阙关的前一天,李聿就带着赵清珵回了晋城,可就在漫天暴雪之下,李聿又独自骑着撕风回来了。
被李聿从风阙关带回晋城的赵清珵站在府门前叹气,听着石斛说公子一大早就出府了,他招了招手,“备马去吧。”
“侯爷,您还要回辽东么?”
赵清珵:“眼下这个情况,难道你放心你家公子一个人留在风阙关么?”
石斛摇了摇头,“那也的确是不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