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珵就这样在茂都住了下来。
在住到第四天的时候，一向稳得住的赵梦都开始好奇了，旁敲侧击询问赵清珵是不是望都出事了，若没出事怎的侯爷独自一人离都，这话就差明着问他李聿去哪儿了。
赵清珵笑着摇了摇头，指着赵梦说道：“同莲你啊……”
实在是聪明。
赵梦微微一笑，“侯爷这样说，那便是当真有事了。”
“就是不知道，望都令侯爷烦忧之事，是公是私？”
赵清珵被问住了，连赵梦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公事？私事？麟都造反案是推赵清珵入局的因，只是在这个因之前，赵清珵不知道辽东在其中出了多少力，在没有遇见李聿之前替父翻案便是赵清珵的全部人生，可如今他有了 更多东西，赵清珵不知道该不该用眼下的拥有去换取曾经的一个真相。
真相必定残忍，在这之前他不想失去李聿。
李聿也是如此。
他愿意为了赵清珵揭开辽东的一切龌龊，但一旦选择了这一步，他的生活将会被彻底打乱。
“世间之事往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侯爷不必自扰，待山穷水尽，必定会柳暗花
明。”
赵清珵是陷入了当下的密云之中，他跳不出去，李聿也跳不出去，短暂的冷静对于两个人来说或许都不是一件坏事，赵梦温声道：“侯爷既来了，正好可以坐镇茂都，有侯爷在，想来万事都能如意。”
赵梦一番话说的漂亮，只可惜现状难料，即便有赵清珵坐镇茂都，赵梦等人依旧受到了强大的阻力。
地方官绅对于土地改革的反对显而易见，没有人愿意分出咬到嘴里的肥肉，赵清珵和赵梦在推进土地改革，动的就不是他们手上的田地，而是他们的命。
茂王赵芩今年五十三，世代承袭茂都爵位，他们家在茂都的祠堂香火延绵，赵芩可以说就是茂都的皇帝。
在这之前望都也传出来过削王的消息，但全都不了了之，最严重的的时候嘉历年间海之唤那个老头子追在他们这些封王的屁股后面，大有一副要将他们全都赶尽杀绝的念头，可到后面不也都死绝了。
到现在谁还记得海之唤？
不过是北周浩瀚历史长河的尘埃，风一吹就没了。
所以赵梦等人在茂都逗留的时候，赵芩一点也不担心。
知道赵梦越待越久
，甚至还迎来了如今望都城中炙手可热的南翊侯，赵芩这才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在赵清珵住进茂都驿站的第三天，赵芩叫来了谋士，一群人吵得不可开交，有说那南翊侯与赵梦不过是跳梁的小丑，秋后的蚂蚱，根本不足为惧；消息灵通的人说起赵清珵在岭南开展的土地改革，说赵清珵手段卓绝，就连那等蛮荒之地都能将土地改革进行下去，足以见此人心机。
两边人各抒己见，堂内吵得火热之下，赵芩就听见有一个年长的谋士慢悠悠地说道：“各位还是年轻了，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想当年老茂王在世时，连海阁老都不曾惧过，更何况是如今区区御史台。”
赵芩望向那名老谋士，眼底流淌过一丝难言。
“侯爷，望都正值风雨之际，依下臣拙见，此时此刻若离开望都过久，恐会生出事端。”
赵梦还不知道赵清珵在朝堂上被御史弹劾的现状，他只是觉得眼下赵昀倒台，赵清珵临危入朝，定是不好离开太久。
回去肯定是要回去的，赵清珵只是希望在这之前，李聿和他都能够想明白，关于麟都、关于辽东，他们或许会走向
一个难以挽回的结局，赵清珵不知道他有没有接受这个解决的能力，他已经失去过父亲母亲，也送走过阿姐，如果要他在眼睁睁看着李聿从自己身边离开，他没这么坚强。
赵梦见赵清珵不欲多聊，便与他说起了近日在茂都丈量土地的进展，进展虽然艰难，但总算在慢慢推进，总不至于所有人都耗死在了茂都。
“茂都不比岭南，在岭南都曾发生过见血的事情，茂都只会更加凶险，同莲，万事保重自身。”
“这是自然。”赵梦叹了口气，“想起来刚进茂都的时候咱们中有官员走在路上就被人破了粪，想以此给个下马威让我们离开，中途也不是没有人被跟踪过，茂都这些人虽然百般阻挠我们丈量土地，但总不至于把事情闹到明面上来。”
自从来了茂都赵梦皱着的眉头就没有放下来过，万事牵心，他也是赵清珵来了后才悬着的心才稍稍松了下来，毕竟有个主心骨坐镇，总觉得万事都没这样艰难。
也不知是世间事就是这样荒诞无稽，赵梦昨日才与赵清珵说起如今万事虽然艰难，但总归在向前推进，第二日麻烦就来了。
这
一日按照计划赵梦是与另外一名官员一同出城丈量一片土地，那片地是茂王家奴所有，位于城门口往东十余里，连绵一片的小麦田，明明是收成极好的一片地，但每年茂王往望都上报，都是恰逢灾年，农田上十分之九的麦子全都被抬进了茂王府。
这样一片地，赵梦必查无疑。
出发前赵清珵不知怎的心血来潮，就想着与赵梦一同出城丈量这片农田，就这样阴差阳错，茂王赵芩就此把自己推上了绝路。
“侯爷，丈量土地并非易事，您若身子不适正午时候便吩咐车夫回城，还是身子要紧。”
盛夏暑热，虽然远山的山头才刚出现一轮橘色的弯日头，但其实已经热得不行了，赵梦穿着草鞋头戴草帽，自从来了茂都后他明显黑了不少，赵清珵清清冷冷的，明明只是坐着简陋的马车，但看上去就是足有一副清冷矜贵的气度，赵梦担心他受不了暑热，马车行至城郊，午时没到他便想招呼车夫送赵清珵回城。
赵清珵懒得来回折腾，打发了随行的车夫，跟在赵梦身边溜达，等发觉身边似乎有些不对劲的时候，跟在一旁的侍卫已经全都没了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