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渊是章平三十年进的内阁，那一年望都还发生了一件事情，周小敬辞任太子太傅前往密西担任密西布政使。
周小敬是海之唤在望都朝堂上的密友，他的离开就此昭示着属于海之唤的时代彻底过去。
但是周小敬留下了一个韩渊。
铁血正直的韩渊被他安排进了内阁参政，一开始朝堂上所有人都以为韩渊会大展身手，但是没有。
韩渊出乎意料的沉默。
他几乎在内阁没有任何存在感。
从三十年到现在，韩渊在内阁参政已经过去了七个年头，在这期间韩渊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无论是章平三十三年麟都事变还是如今明德殿的夜案，韩渊始终一声不吭。
直到今日，他在看到袁庭将赵清珵领进来。
然后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袁庭假装没有看到韩渊眼底的冷意，自顾自将赵清珵引荐给诸位臣工，赵清珵的来意早在这之前袁庭便与众人说过了，因而他们见到赵清珵都没有太惊讶。
交谈间说起已经被关押在锡山中的赵昀，这几位在朝中首屈一指的老大人也只剩下了摇头叹息。
席间有人看向赵清珵，突然道：“南翊侯龙章凤姿，
想来比起废太子，定会更加谋定而后动，不至于酿成大祸。”
“大祸？”韩渊默然开口，“何为大祸？明德殿当夜到底发生了何事，除了阁老，在场的便只剩下了南翊侯与大统领，今日诸位都在，我就想问一句，南翊侯，明德殿当夜您在场，太子究竟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祸，以至于就要被革除太子之位、关押锡山行宫了？”
韩渊的恩师是周小敬，周小敬曾经担任过太子太傅，他对赵昀的感情格外复杂。
既有怒其不争，也有哀其不幸。
韩渊不信赵昀落难如此，其中会没有赵清珵的手笔。
再加上太子倒台后没多久，袁庭便有将赵清珵推出来的意思，韩渊看赵清珵只觉得更加不顺眼。
诚然赵昀这个人不过如此，但赵清珵是什么人？其父意图造反，兵临风阙关下，那是北周的罪人！罪人之子如何能够大摇大摆入朝参政？
赵清珵如何对得起风阙关下惨死的将士与百姓！
韩渊不懂，袁庭为何会选择赵清珵。
甚至选在今日寿宴之上，将赵清珵引荐给他们。
韩渊只觉得坐立难安，恨不得立马起身离开，可他在看到赵清珵含笑的嘴
脸后，又奇异般地冷静了下来，他倒是想听一听，这个年轻的南翊侯究竟想说些什么。
“诸位大人，晚辈年岁尚轻，今日能与诸位同坐一桌，实在庆幸之至，诸位都是北周的肱股之臣，晚辈今日所言倘若有所不妥，还请各位大人直言，晚辈必当洗耳恭听，不敢有半分异议。”
赵清珵的态度恭敬谦卑，袁庭满意地点了点头。
“勉亦，南翊侯虽然年轻，但却不是庸碌之辈，今日正巧大家伙都在，不若一块听听南翊侯想说什么？大家伙都是北周的老人了，往后尽是年轻人的天下了，趁着咱们这些老家伙还有力气听一听，坐下来，稍安勿躁嘛。”
“听什么，有什么好听的……”韩渊哼了一声。
赵清珵朝韩渊微微一笑，没有半分受了他冷脸后的不悦，“韩大人，晚辈不比您见多识广，看待事情也不必您深思熟虑，今日言语间若是有不周之处，还请大人多多包涵。”
“哈哈，勉亦瞧着面冷，但其实最是心热，南翊侯您别多心。”袁庭出来打了个圆场。
“阁老说的是，是晚辈多心了。”
韩渊受不了赵清珵和袁庭一唱一和，冷着脸问道
：“今日你想说什么？”
“晚辈今日冒昧前来，是想与诸位大人说一件事。”
赵清珵看了眼袁庭，他清楚地知道这是袁庭对他的试探，想要入局手上便必须要有牌，袁庭想知道赵清珵究竟有没有这个资格、有没有这个实力搅动望都这潭死水。
袁庭老了，若是再来一个赵昀，他白费功夫。
“阁老，诸位老大人，晚辈的封地在岭南，去年一整年晚辈都待在岭南，岭南偏远，与中原少有往来，正是因为如此条件，晚辈才能冒北周之大不韪在岭南进行了一场土地改革……”
赵清珵话音还未落下，书房内就响起了一阵吸气声。
能进内阁的最起码都是两朝元老，年纪稍微轻一些的例如韩渊，或许还没来得及起身经历海之唤在位时的强悍手段，但像袁庭这样的老人，万庆、嘉历年间发生的事情他只会永远铭记，袁庭没有想到，赵清珵竟然会在岭南进行土地改革。
他一把握住了椅背，沉声道：“南翊侯，岭南土地改革……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去年。”
“改革成效如何？”袁庭的嗓音沙哑，夹杂着浓烈的不可置信。
“因为
改革只在岭南，不算困难，上下齐心往下推进，到如今土地改革已经初见成效。”
“所以……”韩渊抬头看向赵清珵。
“所以……各位大人，晚辈斗胆，想问一句，能在岭南推进成功的土地改革，方言北周是否也有来日？倘若有那一日，北周又将会是怎样一个北周？”
北周分封制延续依旧，封王继承土地，封地上的百姓世代都将是封王的奴隶，这是刻在宿命中的跟。
分封制只要在一日，北周的百姓将会永远没有自由。
袁庭，韩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想到这一点。
韩渊面无表情地望着赵清珵，“区区小儿，口出狂言。”
“南翊侯，岭南是你的封地，你就算想把岭南的天给捅破了，都没有人会说你半句，你在岭南能够成功推行土地改革，那是因为岭南的每一寸土地都属于你。你想在北周推行土地改革，好啊，我问你，你打算如何劝说分散在各地的封王？赵家人吸了上百年北周百姓的血，他们就像是一只只肥硕的蚂蟥爬在北周这片大地上，南翊侯，你也是赵家人，我问你，你打算如何说服这些霸占着土地和资源的赵家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