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节在十月初十。
李蓉给了赵清珵一个期限，在这之前，赵清珵都能留在望都。
“若是过了万寿节，我还没有想到长留望都的法子，从今往后也就不必再回来了。”
李聿躺在书房的美人榻上，双手枕在脑后：“我还以为姨母会帮你留下来，毕竟如今姨母还想要靠你扳倒赵昀。”
赵清珵坐在书桌前看书，他边翻页，边说道：“皇后不想和内阁撕破脸皮，如今这个关头，她不可能出面替我说话。”
李蓉的野心大过寻常人，也能忍寻常人不能忍的低潮，如今放眼望去望都之中赵昀颇受章平帝宠爱，内阁势大，她身为一介妇人垂帘听政已经遭受朝野非议，为今之计韬光养晦为上策，她不可能因为一个赵清珵出头。
将赵清珵留在望都的时间拉至万寿节，已经是李蓉顶着赵昀的不满争取来的时限。
“那我们该如何做，才能留在望都？”
李聿坐直了身子，窗外秋风呼啸，南客轩中落满了一地枯叶。
天气越来越冷了，赵清珵翻书的右手冻得有些发红，他搓了搓指尖，有些怀念岭南的温暖，但无论再怎么怀念，他们也都回不去了。
没
有人能够永远停留在过去。
无论他承不承认，冬季漫长而寒冷的望都，才是他此生的归宿。
“不知道。”赵清珵将书放在桌面上，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知道。”
这话里带着一丝脾气，他将书推远了一些，好看的一张脸上挂着厌烦，这天可真冷。
“呦，这屋子里可没人惹你啊，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呢。”李聿走到赵清珵跟前，弯腰摸了一把他冰凉的手，“啧，天寒地冻的，书有什么好看的，走，带你去玩点好的。”
推开书房的门，一副寒风席卷而来，吹得赵清珵一个激灵。
李聿朝坐在廊下逗鸟的石斛招了招手，“让棠伯吩咐下去，天冷了，屋子里头记得添火。”
“哎。”石斛应了下来，“还是岭南好呐，一年到头热乎乎的，侯爷也不怕冻。”
李聿一声轻笑，他敲了敲石斛的脑袋，“岭南那么好明天就把你赶回去，省得在望都碍眼。”
这天一冷下来，润鹤就像是过冬的猫，整日怏怏得，窝在书房里头看书，那书也多半看不进去，他心里想着事，书看着看着就会想事，往椅子上一坐就是大半日，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半边身
子都麻了，他的腰不好，不大能久坐，有时候疼的起不来，还要李聿抱着他回屋。
李聿看不下去了，整日这样猫在椅子上，没病也要猫出问题。
隔天放晴，他就带着赵清珵去了梁平的那处宅子，深秋时节梅花未开，山中虽无红梅点缀，但漫山遍野的红枫黄叶也格外烂漫，层林尽染，红黄相间，两个人谁也没带，躲在小院中喝酒泡泉，好不快活。
梁平寻着李聿的脚步也来了小院。
拎着一壶酒，叩响了院门。
彼时赵清珵还在屋中小憩，天边落日缓缓隐匿山头，烟紫色的云霞铺满了半边天，梁平站在院中，往屋子里头瞧了一眼，轻笑道：“这是才睡呢，还是一天都没起呢？”
李聿盘腿坐在温泉上方的亭子中，温泉中的热气源源不断的往上冒，坐在亭子里头半点不觉得冷，白茫茫的雾气缭绕在李聿周身，硬生生压住他的一身桀骜，李聿摆着两个空酒杯，“睡一天了，懒得叫他，叫他起来还要闹脾气。”
“这还不起，是打算晚上不睡了？”梁平觉得好笑。
他没和这位南翊侯打过交道，唯一的印象便是好友与他交好。
今日这一趟来
，也是因为李聿一年未曾归都，他想过来与好友大醉一场。
“昨晚喝多了，醉了一天。”李聿一声轻笑，他望向屋子的目光格外温柔，“没酒量，偏偏要缠那一口辽东的马奶酒，喝下去的时候觉得甜，结果醉得不省人事。”
“辽东的酒烈，南翊侯怕是喝不惯。”梁平拎着他自己酿的桃花酒，“今春我自己酿的，尝尝？”
李聿挑了挑眉，“满上咯。”
“不包好喝啊，不好喝也得给我咽下去。”梁平哈哈大笑，他踢了鞋子，将长袍丢在厅子一边，桃花酒斟满了，“咱们一年未见，我先干为敬。”
冷酒下肚，梁平冻得一哆嗦，他抹了抹嘴角淌着的酒水，一声大喊：“爽！”
外头响着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赵清珵被吵得半梦半醒，整座亭子都盖在了温泉上头，地上铺着宽大温暖的氍毹，身上盖着李聿从家里带来的狐皮大氅，赵清珵蒙头睡了一整天，眼下被捂得一脑门的汗。
天色昏暗，外头挂着灯笼，若隐若现的光从纱窗中透进来，赵清珵睁着眼睛发了好一会的呆，才迷迷瞪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刚睡醒，眼前的一切都好似带着重影
，赵清珵走得飘忽，一路飘到了李聿跟前，也没看清对面还坐了一个梁平，脑袋搁在李聿的肩膀上，含含糊糊地说道：“困。”
“昨晚的酒后劲忒大。”
这话像是在怪李聿哄他喝酒。
可分明是他自己耍赖，从李聿手上抢过去的。
赵清珵闭着眼睛，自然不知道他此刻的模样有多骄矜，像小扇浓密的睫毛轻飘飘的从李聿耳边扫过，呵着热气，白玉似的脸上带着刚睡醒的红晕，懒洋洋的，没有半点在人前的倨傲和冷漠。
“睡醒了？”李聿侧过头，摸了摸他的脸，汗津津的，“披件衣裳，省的冻着了。”
“热。”赵清珵在李聿耳边轻哼，他没睁眼，但鼻尖却嗅到了酒香，圆润小巧的鼻尖耸动，“喝什么呢？”
李聿不肯给他尝。
“尝尝呢。”赵清珵顺着酒香，心头痒的不得了。
这两日在小院里过得舒服，连带着身上的旧疾也好了不少，李聿见他可怜，搀那一口酒香，实在不忍心继续拘着他。
酒杯递到唇边，赵清珵抿了一口，半晌过后，“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酒好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