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聿见到赵清珵受冻,也心疼。
他将饭厅中的窗子都关了起来,走到了赵清珵身边,蹲着仰头看他,捏了捏赵清珵冰凉的指尖,有些委屈:“这是你住到家里的第一顿饭,我原是想着热闹热闹。”
赵清珵失笑,他像摸小狗似的摸了摸李聿的脑袋,问道:“外头那些灯笼,从哪里寻来的?”
“秘密。”李聿有些得意。
“你就说喜不喜欢吧?”
怎么会不喜欢,那是麟都王府才有的灯笼,自从王府被抄家后,赵清珵连做梦都梦不到王府的火树银花。
“我专门让人去了一趟麟都,原来你们王府里面用的东西那样讲究,还要专门从南地运过来,做灯笼的老师傅早就颐养天年去了,我花了三倍的价钱才买下来咱们府里头的这些灯笼。”李聿掰着手指头算数,“不光是灯笼,还有麟都王府给你裁衣的老师傅、做你爱吃的甜乳酪的厨子,我都寻来了望都。”
李聿说的认真,眼底一片光彩。
赵清珵听得出了神,他呢喃道:“他们……他们早就死了……”
王府被抄,全府上下一百多口人,死的干干净净,尸首全被丢去了乱葬场。
“人死不能复生,可总能找到他们的子女亲人,润鹤,你在麟都的家没了,那我就想办法在望都给你一个家,以后家里面会有你熟悉的味道,也会有你舍不得走远的灯光,不管你去了哪里,我要你夜里想起来的都会是李府。”
李聿
多霸道。
他甚至都没问过赵清珵一句愿不愿意,就做好了让他过冬的窝。
赵清珵眼底一片酸涩,他扭头看向了别处,烛光打在他分明的脸上,冷毅的线条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菜上齐了,公子,赵提督,动筷吧。”
棠伯拍了拍掌,丫鬟们鱼贯而出,厅中就只剩下了棠伯芸娘和石斛在一旁伺候。
赵清珵见芸娘一个姑娘站在边上, 便让她退下了,芸娘原本还不肯,见赵清珵实在不用自己伺候,这才离开。
李聿见芸娘走后赵清珵身边连个布菜的小厮都没有,“明日让棠伯替你找一个手脚伶俐的小厮,平日里也能替你搭把手。”
“不用。”自从王府抄家后,赵清珵边上就没有小厮伺候,平日里干点什么都是自己做。
他曾经亲眼见证自己的小厮死在锦衣卫的绣春刀下,那是与他一同长大胜似兄弟的玩伴,从那一刻开始,赵清珵就再也没有找其他小厮的需求了。
李聿还想说些什么,见赵清珵态度坚决,便也作罢。
“对了,送你一个宝贝。”
一顿饭的功夫李聿都闲不下来,他嘴里头嚼着饭,从袖袋中掏了掏,拿出来了一枚小竹笛。
“你不是叫不回来霄吗,吹这个,保管霄在哪里野都能飞到你边上来。”
赵清珵见李聿说的笃定,将竹笛放在唇边便准备吹响。
“哎呦我的天,你这个时候把那两个祖宗叫回来,咱们这饭还要不要吃了。”
也是
这个时候李聿才发现,赵清珵好像有点紧张。
他一脸玩味地看着赵清珵,突然说道:“润鹤,你在紧张什么?”
若是平时,赵清珵必定镇定自若,才不会像今日这般饭吃得好好的拿起李聿给的竹笛就准备吹响。
李聿觉得好笑,嘿,原本润鹤跟着他回来,才不是什么触动都没有。
“润鹤别紧张啊,你就把这当做自己家,俗话说得好,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李聿话还没说完,就迎来了赵清珵的一个暴栗。
站在边上的棠伯听到李聿口中的‘丑媳妇’,眼皮一跳,他打量着眉眼淡如山水画的赵提督,叹了口气,哎,模样好,性子沉稳。
怪不得他家公子就像是野狗守着骨头,不肯撒手。
棠伯故意说起别的事情,想将这一篇翻过去。
“公子,这几日您忙,老奴有一事没和您说,三位小姐说准备今年来望都过年。”
“哈?”李聿扭头,一脸震惊地看着棠伯,“我那三位姐姐在辽东待好好的,怎么突然想到来望都了?”
棠伯无奈地笑了笑,“大小姐是因为婚事和侯爷闹得不快,再加之大帅一心想要大小姐嫁给颜总兵,大过年的大小姐也不想因为此事和侯爷大帅闹脾气,便和夫人通了气,索性来望都过年了。”
“再加之夫人也不放心您,大小姐来一趟望都也好,得知您一切平安,夫人也能放心。”
“大姐过来就算,二姐和三姐,又是怎么个意思
呢?”
李聿头大,他家这三位姐姐一个比一个难伺候,大姐顶多啰嗦了点,可他的二姐和三姐折腾起来,当真是磨人。
棠伯笑而不语,只是说道:“三位小姐只怕已经从辽东启程过来了,公子您还是早做准备吧。”
年关将近,整个望都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喜悦。
但年关的欢愉,却飘不去密西。
密西的空饷案从赵清珵捅出来那天开始便引起了朝野轰动,谈载和屈闻下了刑部大牢,但再往上,却不是赵清珵能够插手的了。
周小敬作为当朝二品大员,三大营不是锦衣卫,没有彻查百官的权利,此事传进明德堂,章平帝便下旨,让吏部尚书韩渊坐镇,三大营协查。
有了韩渊坐镇,三大营的底气立马足了。
又接连传唤了三次周小敬来三大营。
外头的人不清楚,但于勐和王照跟在后头办案的却是看的明明白白,每次周小敬被赵清珵请来三大营,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般言行逼供,相反,三大营好茶相待,周小敬每回来三大营都和赵清珵相谈甚欢。
王照看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在送周小敬回府的路上,他和于勐嘀咕道:“咱们提督大人究竟想做什么呢?把人请来三次了,也不问话也不查案,就光坐在那里喝茶。”
“大人的心思咱们哪里猜得透,安心办差就是了。”
于勐到现在都还记得杨金宝那个前车之鉴,从一开始的纵容到惨死,三大营就
这样一点点被提督收到了手中。
于勐跟在赵清珵身后办事也有这么久了,他对赵清珵的手段当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两人将周小敬送到了府门前,周小敬在他们离开的时候突然喊住了,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大人,时机已然到了,不必再找老夫。”
“周大人除了说这句,可还说了别的?”
于勐摇头,“大人说完这句话后便进府了,只是嘱咐小的将这句话带给大人。”
“知道了。”
赵清珵摆了摆手,他站在窗边,于勐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多嘴问道:“天色已黑,大人可要回府?若是准备走了,小的给大人备好回停雀巷的马车。”
赵清珵刚准备点头,突然反应了过来,“不用回停雀巷了。”
于勐有些不解:“大人可还要去旁的地方?”
窗外寒风呼啸,就显得屋子里头格外静谧。
这静谧更是衬得赵清珵有些难以启齿接下来的话,可他转念一想,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他握拳抵唇,装作漫不经心随意吩咐道:“日后都往燕子街的李府去。”
于勐:“?”
赵清珵:“……”
两人对视一眼,赵清珵又恢复了冷着脸的模样,淡淡问道:“有何不妥?”
于勐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了,他连忙到:“并无不妥,下的这就去办。”
至于提督大人为何会搬去燕子街,与辽东的少将军同吃同住,哦不对,眼下那位应该是兵部郎中了,于勐是问都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