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焦沉默了许久。
然后出声道：“方答一根筋，袁木做不了什么主，赵提督想要拿此事开刀，我出面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赵清珵满脸震惊，他完全没有想到霍焦会主动提出一同去望都。
毕竟霍焦向来都不愿意参与到党政之中。
李聿凑到了赵清珵身边，小声说道：“这都是我的功劳。”
一枚梨子往李聿脸上飞过来，李聿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嬉皮笑脸地看向霍焦，喊了一声‘师父’。
霍焦哼声：“谁乐意做你这臭小子的师父谁做。”
“师父，师父，师父，我就您一个师父，您若是不认我这个徒弟，我就变成来年春天叼谷子的麻雀。”
“让您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去去去，收拾收拾，出发去格格鲁尔吧。”
“不急。”赵清珵温声开口，“谈载如今还不知道此事，方将军和袁将军被困都司乃谈载亲信祖大寿一手促成，咱们晚半日再过去，正好看看谈载会如何处置此事。”
“还能怎么处理？”霍焦当真是不乐意和赵清珵交谈，望都来的狐狸，心眼有八百个。
“从方答将军抵达格格鲁尔之后，谈载与周小敬
始终都没有出现，如今祖大寿闹出这样大的事，于情于理周小敬作为密西布政使都该站出来了，霍大帅，您觉得依照方将军的性子，碰上如今这般可以称之为奇耻大辱的事情，会如何做？”
“就方答那脾气，这个时候没把都司捅破天，我都看轻了他。”
霍焦脾气冲，带出来的兵一个比一个火爆。
赵清珵毫不怀疑方答已经完全将他的嘱咐抛之脑后。
可能方答只恨眼下手中没长刀，身后没小兵跟他冲锋，若不然他必定要把都司搅个翻天覆地。
“方答将军能这样闹事，大可以轻飘飘地揭过去，武夫冲动，不过……”
“不过什么？”
“格格鲁尔上下也算得上是秩序分明，在望都眼中格格鲁尔老实又听话，倘若周小敬没有将此事压下来，大帅您以为，一个谈载逃不过去，另一个高高在上谁也不帮谁的布政使也能不被拉下来吗？”
赵清珵野心大。
他不光想动谈载，更是将目光放在了周小敬身上。
他要整个格格鲁尔的官场都为之震动。
“行了，反正我也说不过你这个赵家小儿，都依你说的来吧。”一听赵清珵细说这些
事情霍焦就头大。
他摆了摆手，“这趟怕是要走几天，我去吩咐一下军务，什么时候动手出发去格格鲁尔，你让李聿来寻我就是了。”
“师父他就是嘴硬，但其实心里头早就接纳你了。”
霍焦一走，李聿就和赵清珵说起了小话。
噌的一下，帐子又被人掀开了。
霍焦一脸见鬼的模样看向李聿，他伸手指着李聿，看上去像是被气得不行，不争气，养这么大就往赵家小儿边上跑。
哼哧哼哧气了半天，霍焦自暴自弃地说道：“臭小子，不是说要去叫军医的吗，跟我过来！”
李聿乐得不行，笑得前仰后合。
他起身，拍了拍赵清珵的肩，嘀咕道：“看吧，师父多关心你。”
“臭小子，就你话多是吧。”
李聿摸着脑袋，笑而不语。
最后还是霍焦没有忍住，他嘶了一声，问道：“那小子……”
“身子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次比一次清瘦了？”
上回霍焦见到赵清珵，是他与李聿从格桑草原出来，两人风尘仆仆狼狈不堪，李聿重伤，赵清珵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个人就像是泥潭里捡回来的野狗。
如今再见，李聿像个没事
人，可反观赵清珵，好似之前在格桑草原上身子的亏空一直没有补回来，瘦的就只剩下了一截骨头。
“去年麟王出事，他进都受了不少罪，一直就没好好养过身子，再加上后来在格桑草原给我喂了一路的血，他这身子本就比寻常人虚弱，如今一路奔波劳累，自然气血养不回来。”
霍焦听得眉头紧皱，说了一声‘娇气’。
说完，他又忍不住多嘴：“去年冬天霜花阙上长了几株灵芝，到时候我让人送到望都，你让那小子炖汤喝。”
“入冬了，灵芝滋补，好好养上一个冬天。”
李聿哎了一声，“师父疼我，也疼润鹤，赶明儿我就让润鹤跪在您跟前，给您磕个头，把您也认作师父。”
霍焦冷哼：“别，我可受不起赵家人的礼。”
“师父，润鹤他父母已经去了，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世上，我瞧着他孤单，总想着让他也热闹一些。”
“这世上的热闹怎么也不会停歇，望都的寻春台是天底下最热闹的所在，李聿，你想给人热闹，却不曾想过那赵家小儿要不要？”
霍焦语重心长，他知道自己这个徒弟，看着桀骜不驯，但实则心
底最是干净驰骋。
若是认准了一件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一根筋。
这样的人也更容易受伤。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霍焦希望李聿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子，不为任何欲望所裹挟。
但他看着赵清珵，只觉得害怕。
霍焦替自己的小徒弟感到害怕。
但他却无从开口。
“师父，我想要给润鹤热闹，便这样做了，我不会后悔，只因为我想给。”李聿的神情坚定，就如同他年少时初来密西，一次又一次地和密西的将士摔跤，他被狠狠地摔到了地上，但无论摔倒多少次，他都会这样坚定地从泥地中爬起来。
只因为他想这样做。
李聿站定，霍焦这才发觉记忆中的小徒弟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快有自己这么高了，不过一年没到，眉眼就多了几分此前从未有过的成熟。
“师父，润鹤在格桑草原割腕喂血，我能活着从格桑草原走出来，全因为我的体内流淌着他的血。”李聿语气渐渐轻微，戈壁滩上的风声呼啸寒烈，李聿伸手握住了这阵呼啸而来的狂风，张扬肆意地说道：“师父，我绝对不会后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