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聿没有和霍焦说起过他在东境发生的事情。
他也不打算说。
面对霍焦又生气又不解的目光，他只是说道：“师父，我在做什么我心里有数，润鹤不会害我，他相信他。”
“你这小子，你……”
霍焦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师父，北周重文轻武，我此前与密西的将士在格桑草原的边境线上巡查时，便听过他们的抱怨，底层将士早已抱怨连连，您不能装作没听到。”
“师父……”
李聿还想说些什么，就被霍焦一马鞭抽了回去。
“臭小子，老子要你来说！”
霍焦沉着脸，“我是密西大帅，我就算再怎么不满，又能如何，难不成就因为不满朝廷重文轻武，我就要扯着大旗冲到望都里去吗？李聿，那是造反！”
霍焦忠于脚下的土地。
他做了半辈子密西大帅，他最先考虑的就是跟在他身后冲锋陷阵的将士以及密西这片大地上无辜的百姓。
“麟王前车之鉴才过去多久？李聿，无论你想做什么，你心里都要有数。”
霍焦是李聿的师父，亦师亦父，他多管闲事，见不得这个小徒弟走上歧路。
“师父，什么才做有数？
视而不见难道就是有数了吗？您今日为了所谓的平衡息事宁人，来日倘若文官武将之间的矛盾真的激化到无法平息的那一日，您又该如何？难道就像今日这样，格格鲁尔进一步，您就退一步？倘若来日格格鲁尔想的是让您退出密西这一片大地，难道您也愿意吗？”
“放他娘的屁！老子生是密西的人，死是密西的鬼，谁他娘的能让老子走！老子和他拼命！”
霍焦一声怒吼：“老子是密西大帅，谁他娘敢动密西大营？”
“师父如此血性，如今又怎会不敢站出来与之一争？”
霍焦沉默不语。
“师父，您要知道，密西和辽东不一样。”
李聿的这句话才算是彻底击中了霍焦心底的防线。
霍焦是李震一手带出来的亲兵，他与李震一样，有勇有谋，血气方刚，好男子巍峨立于天地，但同时，她也有着和李震一样问题，骨子里带着对朝廷的愚忠。
李震的愚忠在于辽东。
霍焦的愚忠在于密西格格鲁尔。
尽管格格鲁尔官场混乱，霍焦依旧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师父，辽东有 数百年的积累，前朝时期辽东便是盘踞在北方的巨龙，就算如今
朝堂之上重文轻武，也撼动不了辽东分毫，但密西不一样。”李聿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
“师父，您要为密西大营千千万的将士们考虑，他们在沙场之上出生入死，所求的难道就是有朝一日马革裹尸还，家中老母良妻挖野菜，清贫至今，此举要寒多少北周将士的心啊！”
霍焦终于松口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李聿先回去。
李聿回到帐子的时候，赵清珵正趴在桌上休息。
他当真是累急了，就连李聿走进了都没有发现，身后小兵跟着李聿进来，想要撤掉饭菜，被李聿赶了出去。
等赵清珵睡醒过来的时候，李聿已经狂风般扫掉了桌上剩下的烙饼。
他揉了揉手腕，嗓音沙哑，“你与大帅说好了？”
李聿晃了晃脑袋，像条大狗似的凑到了赵清珵跟前，“都谈好了，这回你可得夸我。”
“回头师父必定要来找你，你想让师父做什么？”
赵清珵将李聿推开了一些，“不是我想让大帅做什么，是大帅能做到什么地步。”
“举兵不造反。”
赵清珵失笑，“李聿，你脑子清醒点，我怎么可能让大帅举兵造反，我是疯了吗？”
李聿笑得含糊，
肩膀耸动不停。
他扯着赵清珵散在肩上的一缕发，绕着圈玩，有一搭没一搭的，看上去不正经的很。
霍焦谈妥了，这事情也就落定了大半。
气氛难得有些轻松，赵清珵也笑得有些轻快，他勾着眉眼，想将那一缕发从李聿手中抽出来，李聿不肯，还擒住了他的右手。
没成想力道没控制好，不小心捏疼了他。
赵清珵嘶了一声。
李聿将他的腕子捧在手中，只见手腕处一片通红，肿成了半个馒头那么大。
“路上伤的？”
赵清珵摇了摇头，“不是。”
“旧伤复发了？”
“腰上的伤呢？”
李聿见赵清珵沉默不语，索性直接上手，他仗着人高手长，直接一把箍住了赵清珵，伸手按了按他的腰。
酥酥麻麻的酸痛感顿时让赵清珵的半边身子都软了。
“疼？”
赵清珵‘嗯’了一声。
他其实是个极难得示弱的人，秉性在这里，人前清冷惯了，什么痛都往心里头藏，但好奇怪，在李聿跟前，他好似越来越藏不住事了。
一丁半点的痛似乎都巴不得让李聿知道。
然后等李聿来问自己。
娇气的不得了。
“军营里头有个老中医，正骨推拿
的老手了，晚些时候我让他过来给你瞧瞧。”
在戈壁滩上跑了一圈马回来的霍焦刚一掀开帐子，就看到自家徒弟不争气地提赵家那个臭小子揉手腕。
简直没眼看。
李聿哎了一声，将这事放在了心上。
扭头卖乖，嬉皮笑脸地喊了一声‘师父’。
他还拉着赵清珵一块，硬要赵清珵也喊一声‘师父’。
赵清珵比李聿有分寸，他毕恭毕敬地起身，喊了一声‘大帅’，清瘦的身形摇摇欲坠，那一把腰就只剩下骨头了。
霍焦看着心里不是个滋味。
“行了，这里是密西，没望都那么多规矩。”
“说说你的意思，想让我做什么？”
“方答将军如今被关在格格鲁尔，这是格格鲁尔的都司先行闹事，大帅尽可以借着此事闹大，届时我会出面，以彻查通政司参议盛康之死的名头，将所有人都拎去望都。”
“到时候还要委屈一下方答将军与袁木将军，随我们走一趟望都。”
“让方答和袁木去望都？”霍焦眉眼微变。
赵清珵以为霍焦不乐意掺和，他连声道：“不去也行，只要大帅肯出面闹大此事，到时候我能够将谈载一行人带去望都，尽可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