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少将军,秦小妻有喜了。”
赵胜的声音传入秦梅耳中,她知道自己应该醒了,她慢悠悠地睁开眼睛,周起欣喜若狂的样子便映入眼帘。
“她入府不过月余,这怎么可能?”张俪瑶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
“少夫人,在下行医多年这点把握还是有的,秦小妻已经有了快两个月身孕。”
张俪瑶马上明白自己被骗了,她怒视着周起,“你居然骗我!你们定是早早就有了苟且,还骗我说是什么救命恩人,我就不该答应让她进门!你和霍五真真是狼狈为奸的好兄弟,他那些风流下作的本事统统叫你学会了。”
周起沉浸在喜悦之中,他只想着尽快让父亲知道这个好消息,希望他心情大好病痛也能早日退去,此刻听张俪瑶话说的如此不堪,面色阴沉下来。
“这几年流水一样的汤药你也不知吃了多少,不如叫赵大夫再给你把把脉,看你到底还能不能生出孩子。”
“你…”张俪瑶被堵得哑口无言,恨恨地出了门,周起见她这般模样倒有些后悔,方才不该如此口不择言。
回到房间张俪瑶将看得见的东西统统摔到了地上,她恨得要发狂了,“可恶,太可恶了!”
齐妈妈也不阻拦,等她累了不再摔东西才语重心长地劝慰,“小姐放宽心,是男是女尚未可知,您是正妻,生下来您要过来抚养便是,别为着他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可是,”张俪瑶抬头的一瞬,眼里的泪顺着脸颊滴落下来,“可我为何迟迟不能有孕,姑母遣来的太医都说我身子无恙,为何有孕的是她不是我?如今我在这府里还有什么脸面?”
“小姐,除了皇后娘娘,您便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姑娘,朝中有您父亲,朝外有掌兵的伯父,只要您不跟自己过不去,谁敢跟您过不去呢!”
“我是不是该早点听姑母的话给周起塞几个妾室,其实姑母最是看的通透,她知道我是个没用的人。”
“小姐说什么胡话,皇后娘娘是看重您才把您嫁到将军府,以您的身份,少将军都是高攀了呢。”
齐妈妈的安慰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张俪瑶自己明白,说什么身份尊贵都是外人看着风光,身为一个女人不能传宗接代就什么都不是,站在人前都矮了几分,哪里来的底气耀武扬威呢。
“我若能像姑母那样便好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张俪瑶自言自语罢起身走向院外,头顶炎炎烈日晃得人睁不开眼,姑母就像这无法直视的艳阳,谁若多看一眼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入夜时分城外出现了一辆疾驰的马车,车夫带着黑色头巾一脸络腮胡,仔细一看便知道是乔装打扮的赵胜。他一边用力挥着马鞭一边回头张望有没有人跟上来,看着身后隐入夜色逐渐模糊的城门,他暗自松了口气,手里的马鞭却一刻也未敢松懈。
“赵大夫,为何走得这么急啊?”一个幽幽的声音从天而降,赵胜惊出一身冷汗,四下张望却未发现人影,他不敢懈怠手里的鞭子抽地更重。
“赵大夫,停下车咱们说说话。”还是那个声音,赵胜惊惧万分拉紧缰绳,马匹长嘶一声停下狂奔的脚步。
“爹爹,怎么不走了?”一个小小的脑袋从马车里探了出来。
“没事没事,呆在马车里别出来。”车夫把孩子哄回去,一抬眼猛地发现车顶半蹲着一个黑衣人,他的心凉了半截。
黑衣人一跃而起飞出了几丈远,站在一旁等着赵胜,赵胜自知大难临头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这位大爷,我已经按照您吩咐的做了,您答应过饶我妻儿性命的。”
“既然你相信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又为何暗夜出逃呢?”黑衣人蒙着面,只露出两只寒光凛凛的眼睛。
“我没有逃,没有,是我豫州,豫州的叔父生病,我要,要去看看他。”赵胜急得有些口吃。
“你自己都命在旦夕还有闲情管别人的死活。”黑衣人微微一笑。
“大爷,”赵胜扑通跪倒不停叩拜,“大爷,小人只是一个小小的郎中,您和周将军的事与我无关呐,求大爷高抬贵手别为难小人了,求大爷了。”
“我一早便说过不会为难你的家人,但你,”黑衣人摇摇头,“事发之时你必死无疑,可你吃了我的毒药还敢跑,看起来你似乎不太在意自己的性命。”
赵胜随着黑衣人的目光看向马车,他忽然明白对方想干什么,他跪着前行两步抱住黑衣人的腿,“大爷是我错了,求您放过我的家人,求您别伤害他们。”
“大丈夫可是一言九鼎,我再信你一回,这次姑且放过你。”
赵胜如蒙大赦不住地叩头谢恩,却又听到,“不过,你儿子我先带走了。”
黑衣人如一道疾风从赵胜掠过,没等他起身去追,只见他的夫人已经从马车里跌落下来,接着黑衣人抱着他的儿子站在马车顶上。
赵胜顿时如一滩烂泥瘫坐在地,空中飘来黑衣人的声音,“好好听话,过些日子就把孩子还给你,不然,你们就在地下团聚吧。”
说罢纵身一跃便消失在夜色中,赵胜连滚带爬到了夫人身边,却见她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把匕首,已然没了气息。
一大早便是猛烈的拍门声,卷耳有些心惊肉跳看向霍沉齐,他只是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肯定是找错了,这地方没人会来的不用开门,我再睡个回笼觉。”
卷耳却觉得那人敲门,不是,拍门拍得这么急肯定是有事,既然霍沉齐说是走错了,她得告诉人家一声免得耽误事,结果打开门一个紫色的人影就冲了进来,卷耳都没看清人的模样,那人便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霍五!你个泼皮赖子!”那人直冲冲地进了房间,霍沉齐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上就挨了两拳,“醴城的青楼还不够你逛的吗?用得着这么下作从外头带人回来吗?你是嫌我不够丢脸吗?”
“这一大早的你生的哪门子气?”霍沉齐似是习以为常,不躲避也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女人转头瞪了卷耳一眼,“我不该生气吗?这半个月你整天不见人影,我还当你有什么正经事,原来整日里都在陪别的女人,醴城人人都知道我们就要成亲了,你却带着她到处招摇过街,我都跟了你好几日了,你眼里可曾有我?”
“你跟踪我?”霍沉齐笑笑,“那你怎么不现身相见呢,前几日我在尚宝居瞧上一串翡翠项链,我叫掌柜的留下了,还打算给你送去呢。”
“别再油嘴滑舌了,我要不是跟着你怎么知道你们在这里厮混,又不是红杏院的姑娘,居然光天化日与你无媒苟合,当真丢人现眼伤风败俗。”
“我没有,”卷耳委屈地为自己辩解,“我和霍公子清清白白,他从未在这儿留宿。”
“我同你讲话了吗?你是什么身份由得你插嘴?”
“我可是一大早来的,你别污蔑人家姑娘的清白,”霍沉齐懒洋洋地站起来,“你别总是凶巴巴的,女人生气对皮肤不好,我最近找到一个古方有驻颜美容之效,过几日等我研制出来拿给你用,保你成为醴城最美的女人。”
“谁稀罕你的破烂玩意!”话虽说得厉害,可语气已经弱了下来。
来的人便是倪仲的姐姐倪落雪,醴城身份最尊贵的姑娘,她身材高挑英气逼人,却少了几分女人的娇媚,只因她容貌普通所以常做男子装扮,束发长袍倒是别有一番韵味。霍沉齐知道她是因为在意容貌才故意装作不在意,她小的时候常被叫黑姑娘,和她的名字“落雪”放在一起总能引得许多少年讥笑,有一次霍沉齐听到别人嘲笑她心里生了怜悯,便开始找各种美颜古方,有些颇有成效,至少倪落雪皮肤白皙了许多,慢慢也不再被人嘲笑,她就是这样喜欢上霍沉齐,而霍沉齐自然来者不拒。
“我知道你不稀罕,那就当我求你用好不好?”
倪落雪斜他一眼扭头正看见一边暗自落泪的卷耳,压下去的火又蹿了上来,“我当是什么天姿国色叫你眼巴巴地往深山老林里去,竟还不如红杏院那个抚琴的。”
“落雪你别这么刻薄,别吓到她,既然已经见面了我给你介绍一下...”
“不用,等她向我磕头敬茶那天,我自然知道她是谁,”倪落雪不屑地瞟了卷耳一眼又对霍沉齐道,“从今天起,你我成亲之前不许你再来这儿,别我还没进门她先大了肚子,丢了我倪家的脸我跟你没完。”说罢不等霍沉齐答应或是拒绝,又一阵风似的离开。
“你别哭吓着你了是不是,落雪是个性情中人,等你们日后相处得多了你便知道,她不会欺负你的。”霍沉齐柔声安慰卷耳。
卷耳没有说话,这半月来霍沉齐带她吃了从未听过的珍馐美味,给她买了从未穿过的绫罗绸缎,这样的日子比做梦还要不真实,霍沉齐待她是好,他待别的姑娘也一样好,她其实不该越陷越深,假象迟早会被戳破,他终究会知道真相,可她不知道长戌在哪儿,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一会儿带你去尚宝居,今天你可不能再推辞了,必须让我送你一件首饰。”
夜已深,卷耳趴在桌子上看油灯跳动,手里握着一只白玉发簪,簪头雕刻成花形,尚宝居华丽的首饰很多,卷耳只挑了这个看起来最简单的。火苗时而窜的老高晃得卷耳眼睛疼,忽然不知哪里一阵风吹过,油灯一下子灭了,房间顿时陷入黑暗。
卷耳起身要去找火石,扭头便撞到一个东西身上,张嘴刚要喊便被蒙住了口鼻,只听对方说,“是我。”
卷耳点点头,那人便松开手悄无声息地坐到了凳子上。
“三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长戌点着油灯,不屑地说,“找你还不容易,跟着霍沉齐便是了,人人都知道霍沉齐刚得了个天仙宝贝,整日带出去显摆。”长戌拿起桌上的水壶,拎起来喝了几口。
“三哥你也取笑我。”
“这些日子我忙着炼药没功夫和你说儿女情长,周起已经病发,很快他就会变成一个活死人,接下来该周丰年了。”
活死人?卷耳大惊,接着显出一丝悲戚之色。
见卷耳这副样子,长戌冷笑一声道,“别在心里可怜他,那是他应得的报应,若娘亲现在活在世上,哪怕是个不能言语不能行动的人,我也会感激上苍。”
“没有,我没有可怜他。”卷耳毫无底气地反驳。
“你好好呆在霍沉齐身边,若有事我自会找你,不过有一点记住了,你绝不能失身于他,你们不可能在一起,将来你还要嫁人。”
“三哥,”卷耳扯了扯长戌的衣袖,“我不想呆在这儿了,我想回家。”
“回家?”长戌冷笑一声,“你我的家早就被周丰年毁了,你哪里还有家?”
“不是,我想回落发村,霍沉齐身边的女人太多了,我...”卷耳话未说完,被长戌狠狠地掐住了脖子。
“废物!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软弱无能的妹妹!你的儿女情长重要还是报仇重要!你还记得那日发过的誓吗!”长戌克制着自己愤怒的情绪松开手,他真是恨极了这种没主见随风倒的人,但这种人却也容易控制。
“我没忘,我,可我现在也接近不了周起,我留在这里也没用。”
“霍沉齐和周起亲如兄弟,你待在他身边总有好处,收起你的情情爱爱,若你不能为爹娘报仇,活在这世上又有何用?”长戌警觉地听到有人上楼,压低了声音道,“有人来了,你好自为之。”
没等卷耳反应过来,敲门声便传来,等她再回头看时长戌已不见踪影,她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前去开门。
“打扰你睡觉了吗?”
“你怎么来了?”卷耳想到方才长戌的交待,霍沉齐该不会是要…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这么晚了去哪里?”
霍沉齐把一套男装塞进卷耳怀里,“好了快换衣服,今夜保你开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