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选这么个时间来，”唐呦呦捏着鼻子，“就算想调查，现在也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喂，你在干嘛？”
她惊呼起来，因为南黎竟然撕了一小片花瓣扔到嘴里，他又不是不知道，这花是有毒的！
南黎略略嚼了两口，很快就吐了出来，之后他感觉到舌头有些发麻，便咧了咧嘴：“麻痹的效果真的很强，我只尝了这么一点就舌尖就……”
“那你还放到嘴里，你疯了吗？”唐呦呦快步走了过来，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说起话来似乎有些大舌头了。
“没疯，就是想看看这花有没有什么异样。”南黎说着丢掉了那朵花，“尝起来就是普通的曼陀罗，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那你还想尝出什么不一样的味道么？”唐呦呦蹙眉道。
“是啊。”南黎笑了笑，只是声音却有些模糊，“比如，人血的味道。”
唐呦呦惊了一下，随后挑眉：“你是怀疑……那些失踪的人被埋到这花丛下面了？”
“只是怀疑而已。”他耸耸肩，“事实证明没有……而且如果真的有，估计那些警察也会发现的，毕竟要把一大批尸体埋到土里，留下的痕迹可是很难抹灭的。”
“既然如此，那你还……”
“帮明杰大爷确认一下下嘛。”南黎说着站了起来，“不过明察秋毫这种事本来就是警察的任务啊……我到这里来，主要是确认别的事的。”
唐呦呦狭长的眼角微微扬起：“有关妖怪的事？”
南黎莞尔：“变聪明了啊……那你有没有感觉到，譬如妖气之类的？”
“没有。”唐呦呦答的很干脆，“除了一些山间精魅之外，我没感觉到什么别的妖异气息。”
南黎苦笑：“真巧啊，我也是。说真的，那条蛇究竟存不存在，我一直很怀疑……不过就算真的来过，妖气也早就散了。”
唐呦呦无语了一下，接着又问：“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不亲自走一趟，总是不安心。”南黎自嘲一笑，之后取下背上的背包，然后从里头拿出了一块木牌，唐呦呦一眼就认出来了，只是看到这东西她面色还是有些复杂：“五雷敕令……原来如此，难怪是晚上来，原来是你要放它们出来。”
“我之前说过了啊，我不是来查案的，只是来确认究竟有没有妖物的。”南黎摊摊手，“那本来就不是靠眼睛可以找出来的东西，白天黑夜又有什么所谓……说起来，在这种风景区，晚上来还方便点，妖鬼的灵力也强一点。”
唐呦呦虽然还是看不惯他驱使妖鬼的行为，但目前确实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只得随他去：“罢了，我作壁上观就是了。”
南黎摩挲着五雷敕令，不忘讽刺她一句：“难得啊，这一次居然没有胡搅蛮缠，真是多谢了。”
唐呦呦被他这么一刺，又要发作，却见他已经闭上眼默念法决，不好打断，便强压怒气，退到一边去了。
不
多时，四只妖鬼从五雷敕令里钻了出来，唐呦呦记得他提过自己原本收服了五只妖鬼，只是上一次对付画皮的时候，被他自己亲手斩杀一只，现在只剩四只了。
“你们去帮我打听一下，”南黎嘱咐那些妖鬼，“这山中最近有没有出现什么巨蛇？还有人类失踪的事情，能打听的话一同探听了。”
妖鬼领命而去，唐呦呦有些好奇地望着它们四散而去：“它们要去跟谁打听？”
“当然是这山里的精魅啦。”南黎弯起唇角，“虽说我瞧这云象山里也没有什么成气候的精怪，有些甚至连实体都没修成，但好歹也是个灵体，有了自己的意识。比起我们，妖鬼与它们更加容易沟通，毕竟也算是半个同类。说不定就能打听出什么来呢……”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唐呦呦神色肃唐，“这些魑魅魍魉，哪里是能轻易求问的。”
南黎默然，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上策，人们向神佛祈愿，尚且要奉上贡品，何况是这些修行低微的精魅之辈。一般来说，修行低自然觉悟也低，自然不可能指望它们学雷锋做好人，要从它们口中得到些什么，通常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甚至有些贪婪的可能胃口更大。
只是，除了这下策，目前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
“试试吧。”最后南黎这样说，“不行的话就打道回府呗。”
唐呦呦也不再说话，只是背过身去，望着一株老树的巨大的树冠，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妖鬼回来的时间出乎意料的快，南黎与它们心意相通，自然能感觉到它们的沮丧之意，心知大概并没有打听出什么来。
于是他干脆直接问了：“没问到？”
四只妖鬼都是垂头丧气的：“小的办事不力……没问着。”
“为什么？”南黎不见怒意，反而是不动声色，但是人这般平静的模样，反而让妖鬼有些惴惴不安：“小的们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精魅见了小的们，不等小的们开口说话，就纷纷躲了去，刚刚兄弟几个动了手，硬是拦了一个下来，结果也是装聋作哑，一句话也不说。”
妖鬼们郁闷极了，只等着挨骂，却没想到南黎眸中波动，反而露出了一点喜悦之色。
唐呦呦一直背对着他们，但妖鬼的话也一句不落地听了个明白，她便冷笑起来：“我早说过，那些精魅又岂是那么容易打交道的，你想的也太天真……”
“不对，”南黎却是微微一笑，“就是因为这一遭没有结果的打听，我反而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你什么意思？”
“你刚刚也听到了吧，妖鬼说那些精魅一见它们靠近，就不约而同地躲起来了。”南黎的目中有兴奋之色，“它们说的是‘躲’，这不是很反常吗？”
“哪里反常了，想必那些山魈精魅修行低微，自忖比不过你的妖鬼，自然就退避三舍了……”
“如果一只两只也就罢了，但是所有的精魅都退避三舍，这样正常吗？”南黎瞅了一眼满脸懵逼的妖鬼，嗤
笑道，“就这几个料，我还能不了解吗？又不是什么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水平，哪里就能引起一片的忌惮了。”
“主人……”四只妖鬼都十分哀怨地盯着南黎，就连唐呦呦都觉得南黎这么说自家小弟有点过了。
她侧过身：“那你说，那些精魅为什么要躲……”她的问题正提到一半，忽然哑声了。
南黎似笑非笑地瞥着她：“想明白了没有？”
唐呦呦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那些精魅为什么要躲，当然是因为遇到了比它们更厉害的角色，而刚刚南黎说了，他的妖鬼绝对没有那么强的威慑力，那，能够威胁这所有精魅的东西……会是什么？
虽然他们没有觉察到妖气或者别的什么更直观的证据，但这本身已经是强有力的证明了。
难怪那家伙说他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自己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唐呦呦恨恨地想道，又因为南黎察觉的比自己早，有些赧然。
后背传来剧痛，只是唐呦呦完全来不及感受痛楚，因为她看见另一侧的悬崖边上不知何时盘着一条巨大无比的蛇，它的两只眼睛像是两个巨大的灯笼，在黑暗中散发出淡青色的阴冷光芒，而刚刚推了她一把的南黎，却被那巨蛇的蛇尾一扫，整个人像是纸片一样轻飘飘地落下了悬崖。
唐呦呦的脑子轰的一声，只剩下一片空白，刚刚是那个人推开了她，然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坠落悬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坠落的时候似乎还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她总觉得，那家伙仿佛还对她笑了一下，就是他平时那种、总是令她很不爽的笑容。
但此刻，唐呦呦却有些想哭的感觉。
那个人，那个人，怎么就突然这样死了？
死……吗？唐呦呦想到这个字眼的时候，忽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那家伙，真的就这样死了吗？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她的脑子像是停摆的时钟，手上却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胜邪，朝着那盘成一团、小山一般巨大的蛇砍去。
她现在脑海里只剩一个想法，就是斩杀这条巨蛇，至于是要发泄自己心中无意宣泄自责愤懑多一点，还是想要抚慰那个人在天之灵多一点，她自己也分不清，也不愿去想这个问题。
那巨蛇在胜邪剑锋落下的时候，摆了摆手巨大的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形庞大而导致行动迟缓，它的身体并没有移动，因而这一剑落在了它的颈部，不知道是不是正好砍到了七寸，唐呦呦十分诧异地发现，那巨蛇嘶鸣一声，巨大的身形居然渐渐散去，像是被一阵风吹过一般，最后居然消失不见了。
她的第二剑没能挥出去，而敌人却已经不在了。
她拎着胜邪剑，呆呆地站在悬崖边上，心想着既然那条巨蛇如此好对付，那她为什么还是没能救得了南黎？
像是失去了全身气力一般，她的身体瘫软下来，最后是依靠着胜邪才勉强支撑着，夜风吹来，她的长发被吹起，但却有几缕头发黏在了面
颊上，她伸手拨开，却猛然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了。
而这些泪痕像是一个开关，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唐呦呦咬着牙迫使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但一个膝盖却终究没能支撑着她的身体，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她的额头抵在胜邪的剑刃上，无声却汹涌地流着泪。
那个人……死了啊……是因为她。
为什么……那家伙是多蠢才会用自己的命去换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命啊？！
唐呦呦真的希望掉下去的人是自己，至少那样的话，她不会像现在这般悔恨内疚，整个人几乎要爆炸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这个问题在她心底盘桓无数遍，却没有人可以给她答案了。
她终于没能忍住，大哭出声。
“南黎……你这个蠢货！这个白痴！明明是个势力小人，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命有多珍贵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欠你这么多……我之前还欠你钱没还呢……”
她哭的最伤心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一声兽吼，她怔了一下，因为这个声音很熟悉，是睚眦的。
丫丫她……回来了么？她回来之后见不到南黎，会不会……
想到这里，唐呦呦更加自责，她索性丢掉了胜邪，捧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南黎！你这个混账！谁要你救我的？！我唐呦呦不稀罕！不稀罕！！！”
“我勒个去啊，我好歹救了你一命，结果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当这个带着一点慵懒和嘲讽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唐呦呦几乎怀疑自己是幻听了，她的身体僵硬无比，心底在期盼着什么，却又不敢抬头去印证，生怕真的只是一场幻象。
一直到睚眦的低吼再次响起，夹杂着那个人的笑声，她才敢缓缓地抬起头。
一抬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微笑着的熟悉脸孔。
唐呦呦只是有些呆滞地望着他，南黎先是笑，但见到她未曾停歇的眼泪的时候，又有些过意不去：“放心，我没死，别哭了……”
他还没说完，整个人却也僵住了，因为唐呦呦的手忽然轻轻地覆在了他的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似乎在验证他是否真的还活着。
南黎一时之间不知该作出什么表情，却不曾想下一秒她就扬起了手，再落在他面上的时候，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了。
顿时，他整个人也懵逼了，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唐呦呦已经背过了身，冰冷无比的声音传过来：“你没死，还真是走运啊。”
“……”南黎的嘴角抽搐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道，“是啊，确实够幸运的。”
他却不知唐呦呦现在仍是无法平静下来，甚至又有点想哭了，但她死死地咬住下唇，说什么也不能在他面前显现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那家伙的声音：“那什么，先前我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但是没想到丫丫居然及时赶到，降落到一半的时候，它把我接住了，所以捡了
条命。”
唐呦呦听他这么说，泪水还在流，但唇角也却禁不住弯了起来。
太好了……
她用袖子抹去了满脸的泪痕，又深吸几口气，做出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这才转过身去，漠然道：“刚刚多谢你救我一命，但你没有必要这么做，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并不想欠你什么……”
“有没有必要，我自己会判断。”南黎笑，“不过呢，你可千万别想多，我原本只是想好心提醒你一下，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踩到蛇尾巴了。唉，早知道这样，我才不多管闲事呢。”
唐呦呦努力克制着自己要上翘的嘴角，依旧故作严肃地说道：“既是这般，那就最好。不过……你这次终究救了我一命……我会记在心里的。”
“刚刚还听见你骂我蠢货来着……”南黎摇头失笑，“我可不敢指望你怎么报答我，记得发了工资付房租就是了。”
唐呦呦这会儿又想翻白眼了。
片刻之后，她又打量了一下他，见他的上衣裤子都有些撕裂的口子，迟疑了一下才问出口：“你……没受伤吧？”
南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满不在乎地笑笑：“没什么，就是刚刚被山崖上伸出来的一些枝条刮了一下。”
唐呦呦的嘴唇动了一下，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南黎又笑着补上了一句：“只是皮外伤而已，不碍事。”
唐呦呦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并不是在担心你……不过，既然没什么大碍，那是最好的。”
南黎笑了一下，没说话。
之后他们又坐在睚眦的背上返回，路上南黎不住地摸着睚眦的头：“这回真是多亏丫丫了，等回到家了，你哥哥我一定去屠宰场多收几把煞气十足的刀具回来给你享用。”
“你倒是上心。”唐呦呦忍不住一笑，南黎也笑了，自己也忍不住吐槽自己：“这个哄小孩的话……也太奇怪了……不过还好我们家的孩子不是普通的娃娃。”
睚眦啊呜了一声，摆了摆头，似乎在表达自己的欢欣之意。
南黎和唐呦呦皆是失笑。
到了住处之后，虽说南黎说过自己没什么事，不过唐呦呦还是坚持要看看他的伤处，南黎无奈便脱了上衣，又促狭地问道：“裤子就不用脱了吧？”
唐呦呦狠狠瞪他一眼，不过见他胳膊上虽然有不少伤痕，但确实只是皮外伤，也稍觉安心了一些。
“我帮你上药。”她也不等他的回应，自己找出了南黎平时备的一些伤药，只是消水、红药水什么的，她以前没有接触过，还是南黎一边口头指点，她一边笨拙地帮他消毒涂药。
最后是用纱布裹伤口，期间他们也一直在说话。
“你刚刚说，你只斩了一剑，那巨蛇就不见了？”南黎有些难以置信，但唐呦呦的语气却很肯定：“确实如此……虽然我也觉得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的地方不止一处。”南黎的眉心纠结，“先前在山崖边，那巨蛇无声无息地现了身，你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