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大家竞相猜测的时候,形容可爱的楚明澜咧着虎牙冲苏嫄笑了笑,舒展双臂道:“姐姐有命,做弟弟的如何能不答应。”
楚明澜没有炫技,只是步到了场中,十分认真的看着九天门那方。
苏嫄却是想起自己与此人的几番交流,其实不多,只有三回,第一回是在她要逃离地狱门时候,被这小子因为感恩而放走了,第二回则就是在路上被步厉截回之后没料得他居然是隐匿在地狱门内的高手;第三回就是方才,他大大咧咧的进来,摆明了是来相助自己,这番行径倒也堪得赤子之心四字评价。
果不其然,傅柏清长身而起,身子微微前倾就冲入了场中,显然走的也是刚猛路数。苏嫄能感觉到当傅柏清走到场中的时候,坐与一旁的占轻绡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果然此女在锦州时候与傅柏清的确有所勾连,否则以白彬所谓,傅柏清这等门内长老平日很少入世,现在这般长时间的逗留,恐怕也与占轻绡有关。
楚明澜上下打量了眼能做自己父亲的傅柏清,舒了口气回头对苏嫄道:“姐姐,我好像遇见了个棘手的家伙,要是输了可别怪我。”
苏嫄含笑点头,“尽力而为。”
楚明澜这才表现出很放心的感觉,认真的对傅柏清说:“在下行走江湖前曾经认真研究过江湖名士的绝招,晓得这位前辈你擅用左手,通习九天门内各阁秘法,在门内尊崇已久。如今小子斗胆,只会家门一掌,来与前辈讨教。”
真是好大的胆子,听者都倒吸一口凉气,只用一掌就敢与九天门的长老对峙,这不是厚颜无耻之徒就定是有些真功夫。
楚明澜合掌,“在下来也,前辈小心!”
他抢占先机,一掌先朝着傅柏清击去。看似平白无奇的一招,却只有站在他对面的傅柏清晓得这小子的机灵与聪慧。先在人前示弱,让自己不会抢先出手,而占得先机便是此子的第一个小机心。第二个机心则来自于他所谓的那句一掌以应对,若是作为尊者长者的傅柏清,用千百种方法与其抗衡,就更会显出傅柏清的欺负弱小。
所以傅柏清长笑一声,“如此,傅某便以玉霄掌与小子切磋一二。”
这时候,白彬才慨叹一声,说道:“原来他便是前玉霄阁阁主傅玉霄。”
苏嫄好奇的眨眼,“不是说九天门成立时间尚短,还不如地狱门么?”
白彬轻声解释着,“这九天门并非空穴来风忽然成立,而是有一位道家尊者名唤无上道人,武功盖世,却性情飘渺,所创武功天马行空,信手拈来,乃是不世出的一位高人。此人收了九个徒儿,将自己的武功传于这几人,傅柏清便是他的第四个弟子。只是无上道人虽心不在江湖,却是个悲天悯人之人。有个说法是云冷羿力挑无上道人九个门徒,大获全胜,请回九天门;也有说法是十年前,当朝凤帝派了云冷羿与其一夜长谈,他便将自
己的九个徒儿送与了云冷羿,创立九天门。傅柏清一众直接晋升为长老,依照九天门的规矩还回自己的俗家名字,收了相应弟子,选能人居之。”
苏嫄张口结舌,虽十分不明凤烨然缘何能撼动那位无上道人,单就听白彬所谓,九天门已经拥有了令江湖众派无法抗衡的如云高手,也难怪云冷羿能一举夺下正道盟盟主之位。
她再看向场中时候,此时楚明澜已经与傅柏清过的十招左右。
而能与无上道人的亲传弟子坚持十招,楚明澜尚有余伤在身,果然也是江湖中不世出的一位奇才。
楚明澜也渐渐收了面上嬉笑怒骂的无常本色,逐渐认真起来,一招一式都带着大开大合的气魄。口中喊道“云海无涯”,手掌向上又向下,狠狠推出。若有云海在前,定会被一层层的推出,若水浪滔天,气力重重叠叠。
傅柏清也逐渐凝重起来,只感觉到面前的掌气若海中大浪,一重高过一重,非是常人掌法,若不是内力深厚,根本使不住这等高深掌法。心中暗暗叫苦,若非大言必须以玉霄掌对敌,这等掌法其实还是太霄掌这等刚猛劲力合适克制。
正如同大浪滔天,也需以山崖抗之。而玉霄掌则是轻灵若风,试问,即便是狂风大作,也不能阻挡海浪的侵袭。眼瞧着随之而来的掌力越来越厚,傅柏清的面目越来越严肃,只听“当”的一声,楚明澜好似遇见了一道铁门,自己的掌不论如何的推,也是穿不透此门,将对方成功击倒。
对方袍袖随风振起,左手仅仅是侧掌切在中央,便挡住了自己的重重掌力。楚明澜讶然,“玉霄掌好生厉害!”
还未待傅柏清有所回应,楚明澜已然自行撤掌,挠头对着苏嫄笑道:“姐姐,弟弟我连看家的本领都使出来了,也破不了前辈的玉霄掌呢。这一局算我认输。”
场上一片寂静,不似方才那般为白彬叫好,着实是眼前这个看着很小的男孩,居然有如此深的功力,但凡是有点眼力的人从此都不敢小窥楚明澜。傅柏清更不会,他一言未发,转身回到了席内,藏在袖中的左手居然在微微发抖,方才他急中生智,以玉霄掌的掌法送出,实则却用了太霄掌的刚猛心法。
若论规则,此场本应是傅柏清输阵,因为他用了第二种掌法。然则傅柏清却明白,这一场比斗自己绝对不能输,不论是为了九天门亦或者是为了他自己。
苏嫄完全不会责怪楚明澜,一来他年纪尚幼不敌对方江湖老道自是正常,二来上一回被地狱门影卫围攻显然是旧伤未愈,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非常厉害了。至此一赢一输算是打了平局,那么接下来,对方应该会派出紫宵阁阁主方紫宵。
正在思索间,却看一个红衣影子倏然落在场内,长鞭轻扯,却在汉白玉的地板上击打出巨大的声响,那娇俏的女子不掩其面上的蔑视,傲然抬首,“孤独笉妤,要领
教一下新任地狱门圣主的功夫。”
苏嫄抬眸迎向对方,她已经似乎能在自己宁静若水的状态中,捕捉到对方心乱如麻的感觉。孤独笉妤背叛步厉投向九天门云冷羿,与曹新的死固然有着必然关系,但也有云冷羿夺去了她的心扉有关。
但显然,云冷羿对待孤独笉妤,不会像步厉对待她那般尽心尽力。步厉虽然面上冷酷,却在感情一事上,十分着紧对方。而云冷羿,总归有些利用的意思,也一定有敷衍的感觉。恐怕至今孤独笉妤也没有瞧见过云冷羿的真容。所以在今日直面相对的时候,她感觉到了来自于孤独笉妤那一方的悔意,也有醋意。
心中也是百般不是滋味,她的确是因为孤独笉妤的离开,才有了接近步厉的机缘。只是如今,若是孤独笉妤回归,步厉会不会还像上一回火焰洞大典那般,将自己置于脑后。侍婢……侍妾……自己始终不过是这样的身份而已。不知为何,想起这些,她的心中就涌起了无上的勇气,要与孤独笉妤一争高下,至少此刻,绝对不能认输。
她豁然站起,朗声道:“好,这一局由我应阵。”
苏嫄侧头看了眼步厉,不觉露出几分幽怨,低声以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问:“门主,你究竟想要谁赢?”
恐怕没有人知晓步厉此刻的感觉,正如苏嫄那斩钉截铁的一句话,掷地有声,重重的敲醒了他。
也没有人知晓孤独笉妤现在的心情,五味杂陈,怎么会晓得当年那一个小小侍女如今能有这般能耐。尤其是看见她与步厉那般亲热的时候,即便是愚钝如她,也知晓这二人间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往事若烟。
三十三座高塔,三十三生涅槃,三十三个愿望,三十三日守望。
原本这一切都是属于她的。
现在即便是在九天门,她也会听见时常有人在私底下称呼她为妖女。这让她会愈加怀念地狱门内行事肆意时候的快感。
眸光落在盈盈站在面前的苏嫄,那个一直卑躬屈膝的女子,直起身子露出那张面庞的时候,孤独笉妤才真正的品味到什么叫嫉妒。她有多美,有多楚楚可怜,有多令人心醉,尤其是一套红珊瑚首饰,配在白衣翩翩上,更是凝出几分艳光。盈盈若水,纤纤如柳,这一切都在告诉孤独笉妤,不仅仅是对步厉,这个叫苏嫄的,对任何男人都有着致命的魔力。
她一狠心,决定就在这里,对苏嫄痛下杀手,不论如何,都不可以让她活着。她就不信,数月之前与其交手过一回,她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展神速。
苏嫄见其目中杀机闪过,便明白对方对自己绝对不会留手,但她也不会害怕,自己毕竟不是吴下阿蒙,而清心大法最忌心烦意乱,连忙收摄心神,还回静若止水的状态。
此刻她便是一波流水,任对方鞭法神奇也无法截断水流。
她微微合目,再睁开眼时,精光一闪,自信的含笑说道:
“笉妤姑娘请。”
与场中两个妙人静静对峙时候的气氛一般微妙,白彬难得的坐近了几分,口中问道:“嫄儿问的对,你究竟想要谁赢?”
步厉心中一凛,不自觉的看向孤独笉妤与苏嫄。也明白白彬在问的问题并非只是一个谁赢谁输的问题,否则他一定只希望是苏嫄赢而非孤独笉妤。
然则一个人的感情,若是随时可抛,那步厉的冷血无情,早已能够制霸江湖。实则他正是因为这些不可抛却的东西,使得地狱门不过是名声鹊起,而无法得到他心中所要。他正是因为对孤独笉妤有情,才可以眼睁睁的放任云冷羿将其救走而不追究,却也正是因为被伤害至深,才只能与苏嫄在表面游走不肯投入感情。
可实际上,这几年来,他对苏嫄亦或者是他对孤独笉妤,即便是在完全不等的天平上,却也在慢慢的倾斜。
想谁赢,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更是一个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孤独笉妤的做法,让其无法再爱;苏嫄的身份,让他不能去爱。
他冷冷的回答,“与你无关。”
白彬一笑,心中却在怆然,自己的小嫄儿,当真是可怜至极。
孤独笉妤已然身子微动,手中索命鞭毫不留情的凌空抽去。
苏嫄的清心大法缓缓展开,整个场内尽是她释放出的清新之气,而不管是江湖名宿亦或者是玄先生潘世正,铸剑师莫青霜,东海隐者梁博暖这三人,都诧异着今日果真是奇才辈出,不论是方才楚明澜的排云掌,亦或者是眼下这女子施展的心法,都是江湖中闻所未闻的。绯西楼这位不世出的天才自创的清心大法,终于在今日,得见天日。
而当苏嫄进入静中至静的状态时候,她反倒是闭上眼,也能感知到眼前鞭影重重忽然变成了缓慢的来势,让她轻松的抓到了那凌厉鞭法的空当。在他人眼里,苏嫄不过是微微转身,便险险的避开了鞭子的攻击,就算是白彬明白她是进入了清心大法的境界中,也为方才那一鞭贴着鼻尖而过,而捏了一把汗。
此刻的孤独笉妤也尽展其母落卿的身法,若凤舞九天曼妙无比。
而苏嫄却是以不变应万变,含笑闭眼,直若那落入凡尘的仙子。她们的每一招一式都十分耐看,却也惊险无比。因着孤独笉妤所放长鞭已然杀招尽出,而苏嫄的挡挪不过是险险将过。
就在一招了却后,苏嫄蹙眉,明白若不反攻迟早会被其缠到无法应对,这时展开流水身法,若风拂柳摆过对方的一鞭,单手拈花,似莲花盛开,不但挡开了下一鞭的来袭,还顺势推还回去。
这一招令百花上人花韵棉惊奇的“咦”了一声,她分明是瞧见那一招与自己方才使出的掌法有一些异曲同工之妙。
而苏嫄的下一招攻击则让灵剑五姝十分诧异,那掌法就恰似她们的剑法,左手如风,右手若电,前后相错,却又各有千秋。白彬观此慨然,水,只
有水才可以呈世间万物,而正是她若水灵动,才可以演化他人的掌法。
这肆意妄为、天马行空的招式顿时让孤独笉妤捉襟见肘起来,眼瞧着掌风扑面,她慌忙向后急退,近身搏击并非其所长,而苏嫄很明显,借着这连环攻击已然是靠近自己,让她防不胜防。
苏嫄因为进入的忘我状态,浑然不知自己已然创出了让场上所有人都意外的效果,即便是来日,江湖中又多了一位若水仙子的称号,亦是与这场争斗有关。
恰在胜券在握的时候,苏嫄忽然停在了原处,感觉到腹部一阵绞痛,而她忽然捂住自己的疼痛处,不意朝着云冷羿瞧去,只见其正把玩着那控制着自己腹中蛊毒的瓷瓶,一瞬间就仿佛要捏碎那瓷瓶一般。
苏嫄捂住唇,一股血丝滑下唇角,头晕眼花的伏倒在地。这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变故,因为明明苏嫄已经快要赢了。孤独笉妤只是微微一顿,手中的索命鞭就如同毒蛇一般张着獠牙朝着萎靡于地的苏嫄咬去。
云冷羿与步厉同时腾跃而出,扯住了孤独笉妤手中的长鞭。
白彬已然纵到苏嫄身旁,将面如金纸的苏嫄搂在怀中轻声问:“怎么回事?”
苏嫄摆了摆手,明白此刻不能大动军心,而保持了沉默,任由白彬先将其抱回坐席。
云冷羿放下锁着长鞭的那只手,轻声笑道:“既然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即便是云冷羿如此说,余人也觉此场他们赢得十分蹊跷。就看苏嫄坐在原处捂着心口不断喘息的模样,也觉怜爱不已。而步厉自然是明白为什么,云冷羿不想让苏嫄赢,就可以发动他那种在苏嫄腹中的毒。现在两人的手都扯着孤独笉妤的长鞭,这曾经在心中留下不可磨灭印记的女子正双眸凝泪,大声喊道:“你们都偏心她!我恨你们!”
狠狠的扯回长鞭,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蓬莱台,根本不管此刻自己是赢是输。
龙太霄想要起身去追,被云冷羿按下,他低声说:“这一去甚好,方便别的计划。”
任亦白咳了一声后站出来将步厉请了回去,才缓缓说道:“这三场当真是非常好看的比斗,而如今九天门赢得两场,地狱门赢得一场。不知这第四场,将由谁出阵。”
第四场,必须赢。
若是本场派出的是思慕侯,很有可能云冷羿自己上阵,那么不论思慕侯武功如何高,都及不上正道盟的盟主云冷羿。这样最后一场步厉根本不用上阵,就会输却。
好毒的心机。苏嫄算是对云冷羿彻底有了改观,只觉此人的邪气比任何一个她认识的邪道中人还要可怕。
她靠在白彬怀中,一面回转体力,一面虚弱的道:“第四场,由门主应阵。”
这时思慕侯司徒空山都赞了一句,“楚明澜你这姐姐果然十分聪明。”
楚明澜脑中还未转过弯来,但是听见他这般说,自然十分欣喜,“那是自然,否则我为何要如此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