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煞我也。”我气上心头,扯着珺珩的袖子便道,“快与我去救韶华。”
越是临近血色半空,便越是能瞧见隐隐的血阵迷雾,将那片高高隆起又突然收回的山峦掩在了其中。因着这血色迷雾,加之魔界的独特气息,眼前一片迷障。
“前方便是化雨谷,谷地处或许正是埋阵处。”
随老招手,我等终是上了这低空,悬在空中凝望着那不远处的朦胧谷地,我的心惴惴不安,想着正在其中受苦的韶华,便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只想着若能直捣黄龙,那定要杀他个丢盔弃甲。
珺珩抓着我的胳膊将我一气拉回,轻声道:“莫慌,看清楚形势。这诛仙血阵既然能诛仙,恐怕我们入了其中也有十足的危险。”
我听他如是说,好容易安定下心情,随老的菩提子抬手在天空一抛,抛出个淡淡的弧线,逐渐融进了血色迷雾中。
紧接着随老的手在面前画了个圆,一道虚影便随着那菩提子显现在眼前。
这是个弥天大阵,大阵外设三坛七杖,三坛旗光旋旋,阴风阵阵,弧光外七杖鼎立,每一个杖上都站着一位须发白眉的老者,老者手中各持一件法器,法器间轰鸣阵阵,折返了一道若刀剑一般的明光到了法阵中心。
这中心……正是我那已经血染满身的桃花公子韶华。
韶华如今已是气若游丝的状态,原先的红润面色早已变得苍白,素衣红纱早已在血染下,若那盛世的桃花,开了又谢,一地殷红。
“韶华……”这一看之下,我这五内俱焚,急忙想要冲上前去,却还是被珺珩一把拉回。
他的冷静我了解,但我平息了半晌,这一股怒气还是压制不下。
“冷静!”随老一声叱喝将我脑中繁杂的情绪给喝了回去。我乖乖地在珺珩的胳膊下待着,闭着眼睛深深呼吸。
“若那魔界之人都在用清水灌浇那桃树延续着韶华的精元,否则这韶华早已支撑不下去了。”随老叹了口气,回身说道,“如今……难啊……”
“这是为何?”我很奇怪,“结阵便需破阵,难道不可?”
“经历过一次的人……怎会忘记此生之痛苦。”随老轻描淡写地说着,却在我与珺珩、碧渊颇受震撼的眼神中,缓缓悬起。
原来……随老竟在上古之阵时候受过诛仙血阵之苦,而存活了下来。
这等因缘我想破头也不敢想,所以我只是望着随老,不知如
何回话。
“难道……我便这般看着……韶华……一点点散尽精元……”我一字一顿,极为谨慎地问着随老。
随老深吸口气,长声叹道:“还有一方法。”
他执手掏出一颗菩提子,将它交到碧渊手中说:“你即可前往九重天……将那魔界至尊颜寒唤回,若他赶回,尚有一线希望。”
碧渊接过菩提子,熟练地将其穿在手臂上的手链中,而后轻轻掐诀,一瞬间便消失在我们面前。
“珺珩,你与我前去叫阵;兮允,你则用你上古之神的重生诀,借破阵之间隙送入到韶华体内,借此来拖延他的生命。”
毕竟是在此阵中还归过的神仙,我与珺珩点头,听其调令。
红光闪过,天玑剑握在了珺珩手中。随老也是手中一晃,一把菩提杖悬在空中缓缓落在他的掌心。
“三坛旗是关键,那些魔界老儿不足为惧。”
珺珩点头,挥剑间一道火光凝聚于剑首。随老微微一怔,随后抚须笑道:“很好,看来这段时日并没有荒废了修行,走!”
他二人一前一后,穿入了血雾中。
因着菩提子在前,我依旧能透过血雾瞧见这其中的真切。
珺珩与随老一人一个方位,挑着其中一位魔界老儿斩了过去,那站在杖顶的老儿见珺珩攻进,紧急之下摇动法器,那空手铃便掉转方向与这天玑剑撞在了一起。
空手铃脆响阵阵,卷着飓风在空中不停旋动。
然珺珩天玑剑只管强攻,一扫之下集破天之势,天火澎湃。
另一方向的随老菩提杖灵光四射,不若普通法器,这别的法器在菩提杖面前竟似是找不见方向一般,忽然失去了作用。
我见此时机,振作精神,双手掐诀,一股紫华从手中丝丝缕缕冒出,而后借菩提子之力看清面前方位,一指,向那血阵中的韶华疾送而去。
韶华突然闷哼了一声,额上也渗出了滴滴血汗,这憔悴的模样瞧得我极为心疼。
这紫华在他的体内抹过,瞬间震颤起来,他的面部表情终于微微柔和开来,轻喘了口气,明显是缓过气来。
韶华本就形容艳绝,但性子格外刚烈,这番才初初透出些娇柔模样,望之十分可怜。
我暗骂着那随意便将韶华扔在危险重重的魔界,自己却奔上九重天征战的颜寒,若此时他见到韶华这情形,恐怕也得心疼死。
我微微叹气,终于将目光从韶华身上转开,投在珺珩身上。
他的一柄天玑剑斩空破天,面前的空手铃一阵巨响,铃身边缘出现丝丝裂缝,岌岌可危。
这魔界老儿呼了一声,“助我!”
站在附近大杖上的一长老连忙跟上,三坛旗云光流转,嗡嗡作响,呈二对一之势。
珺珩微微冷笑,长剑高举,一溜火焰从剑柄滑到剑尾,我似乎都能听见剑身上燃烧炽烈的声音,一声长嘶,那双翼坚甲的火兽居然从剑中依次飞出。
“哗——”火势高涨,瞬间将这两名联手的魔界长老打压在天玑剑之下。
我心稍安,以珺珩此时的法力,任这四名长老联手,他也不一定敌之不过。
随老见此情形,似乎终于笑得有些癫狂,菩提杖在手中舞得是赫赫生风,左一击右一打,那所谓的魔界老儿的手竟然已是微微颤抖。
我趁此时机,又是一道紫华从手中焕发而出,直接击打在韶华体内。
就这般,整个血阵呈僵持之势。
有三坛旗的威力助阵,一时间,随老与珺珩也攻之不进,而这魔界长老也无法将他们驱逐出阵,我便在这争分夺秒间挽救着韶华的生命。
似是感应到我这个方向的威胁,当首的一位长老突然口中一声唿哨。
七位长老突然似有所预谋般,纷纷跳下长杖。
便在此时,整座血阵威力降至最低点,我的手在空中轮转掐诀,五色灵珠转动,双朵曼陀罗华飒飒开放,重生诀从手中直接奔泻而出,朝着韶华的方向飞去。
满地的殷红减淡,韶华的身体终是出现了生机勃勃之态。
便在一刹那,七位长老手中空手铃齐齐作响,血阵忽然血色迸发,三坛旗忽而虚影重重,只一声巨响后,七位长老连带着韶华都消失了踪影。
我猛地站起身,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随老与珺珩也是收了手中的法器,瞧着这空无一人的谷中腹地,颇为疑虑地在其中走动几步,仍未发现有蹊跷。
随老对珺珩说了几句话,二人点点头,便向着我的方向奔来。
我抚额,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依旧感到不可思议。这几个大活人突然消失,而我居然毫无头绪。
珺珩回到我面前,问道:“你瞧见什么迹象了没有?”
随老伸手取回菩提子,这谷中腹地便清晰地出现在面前,那原先的血色迷雾也消失殆尽,人影一无所踪。
“没有,那空手铃一响,三坛旗便开始变着格外虚幻,就在那瞬间,血阵便消失了
。”我摇头,低语着,似乎还未从方才的动荡中回转。
珺珩沉思片刻,才缓缓问随老:“师傅,这血阵竟能遁形?”
随老微微回忆了一番,面部表情颇有些扭曲,终于还是舒了口气,道:“上古时候的血阵并无遁形一说……”
“遁形……”珺珩重复了一遍。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听见“遁形”二字更是五雷轰顶,那人便在脑中浮现……
“清涟……他要害死韶华不成。”我不敢相信地回身瞧着珺珩,唇色泛白。
珺珩抓住我的手,与随老说:“师傅,我们暂且兵分两路,这血阵如此巨大,即便是遁形也走不出这魔界的范围。如今只有你向北,我与兮允向南,一路寻找。”
随老闻听此言,甚觉为今之计的确只能如此,所以丢了个菩提子在我手上,“不论谁寻到血阵,便有这菩提子可通知彼此。先行一步。”
随着随老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北方,我与珺珩立刻掉转方向,朝着那南边快速前进。
他牵着我的手,想是怕我因韶华目前下落不明而焦心。
我接连深吸几口气,才微笑着看看他说:“韶华定会没事。”
这心口处微微一滞,我竟是感觉到那白玉环佩在连续跳动,下意识地看向下方,然则却什么也无。
我知道这白玉环佩与清涟息息相关,也因着双生花的彻底醒觉,在此刻的灵敏触觉竟引导着我,我将珺珩轻轻一拉,便降落在了脚下的一片黑沙土中。
珺珩将我挡在身后,我安然地享受着此刻的保护。他在前面一步一踏,将这黑沙踏出了一行长长的脚印。
荒丘野外的黑沙在脚下翻滚,除却黑沙外只余了数只乌鸦在枯树上飞舞。
乌鸦?想是同时发现了这个问题,珺珩与我心领神会,停在这棵枯树旁。
乌鸦在魔界并不少见,但黑沙中能见着成群的乌鸦却不多见,正像凡间的乌鸦会择地而栖,魔界的也是一样。
应是就在这附近,但这片黑沙静谧安宁,除却风吹起黑沙满面,一无所获。
时间愈久,我的心愈焦躁。
明知道此刻我不应保持这种情绪,但是一想起韶华还在血阵中受苦,若我们不早些将血阵找出,韶华灰飞烟灭不算,混沌也要重现人世。
韶华不能死,混沌更不能复活。
在这黑沙里转了第十个轮回,我终于按捺不住地叹了口气。
“你试试召唤诀。”珺珩提点着我,他依旧一
副岿然不动的表情,眸中显现的是沉稳和自信。
我眼前一亮,甚觉这是个好方法。
我深吸口气,心中只道,韶华你若有半分意识,都要与我试他一试。
若是别人,我的确信不过;但若是韶华,我知道他曾经拼死守护人间,那么今日,他定会坚持到我们来,也是要守护人间的。
韶华当日死,是为了人间;韶华今日不死,也须为人间。
手中连续几个繁花印,这“桃花诀”渐渐笼出了桃红色的烟雾,在我们身周荡漾,一个只属于桃花公子的结界渐渐产生。
我凝视着这桃花结界,心神不宁。
也不知这血阵威力究竟有多大,韶华能否透过我这桃花诀显示出一点信息,都是沉在心底的问题。
然而我脸上不敢表现出任何不安,珺珩更是紧握着我的手,让我渐渐安静了下来,注意着四周随时可能出现的蛛丝马迹。
黑沙翻滚,红烟缥缈。
我与珺珩静静地站在原处,静谧的空间中,那乌鸦的鸣叫声也渐渐聒噪,试图扰乱我们的心绪。
此时,我们已进入了“入定”之势,借耳、眼、鼻瞬间提升的感知力,来感知此刻的微小的动静。我们的确十分紧张,若此时我们错过了任何信息,极有可能便葬送了韶华的性命。
气息吻合、心灵相通,眼观八方,耳听六路,世间之一切嘈杂声摒弃于外,方能通透内心。
红烟处,忽然响起了一声极为轻微、甚至可以说转瞬即逝的声音。
珺珩首先睁开了眼,望向了那个方向。
那一朵桃花瓣,轻轻柔柔飘飘荡荡的,在枯树下盘旋着,以极为缥缈之姿落在了黑沙中。
便在那一瞬间,我的百花练、珺珩的天玑剑赫然出现在手中,以雷霆之势扑向了那棵枯树。
乌鸦齐飞,被我等的气势给惊吓得到处逃散。
而轰天的响声在枯树处爆发,一股震荡黑沙的力量以燎原之势从内而外地波荡开来。
黑烟与红烟纠缠翻滚,我们便感觉到有一股巨力从内向外,将我们弹开。
有一黑衣人缓缓从枯树处走出,刀刻的面容冷峻异常,似乎隐隐有怒意放出,渐渐凝成了悔意。难得见此人的面部表情如此丰富,我与珺珩缓缓后退一步。
他的怀中抱着一个血淋淋的人,一缕一缕的血垂落在地上。
正主儿居然在此刻到了,枉费我等方才那么努力。
碧渊蹦蹦跳跳地随着随老,向我们这里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