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露沉默了,她抱着膝盖,垂首不言。
一片静谧,琴声再起,依旧是那天杀的琴声,何谓鬼见愁,这便是鬼见愁。
何谓见神杀神,见佛杀佛?晏流的琴声的确会有此等威力。
然而晏流往往会沉浸在自己铸造的魔音世界里,笙露虽已练就了一副金刚不坏的耳朵,却总怀疑师尊是不是曾经失过魂,否则为何这路不会认、这耳朵也不好使。
好在师尊只是弹的琴太过让人伤心,若琴与人都只是个摆设,也还是那般赏心悦目的。
笙露微微叹了口气,居然就这般伏在原处睡了过去,对她而言,能在晏流鬼见愁的琴声里睡了过去,这也是种修为。
梦里,有一个人的琴声,温柔如水,铮铮淙淙,一点一滴的渗透进了心里。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就见那双纤长的手,在琴上拂过,便是一串珠玉。玉琴弹出转寥夐,若流泉几千里,一时流入深闺里。巨石奔崖指下生,飞波走浪弦中起。初疑喷涌含雷风,又似呜咽流不通。那手,再猛然一停,琴声遏止。
笙露长叹了口气,心哀这琴声为何会停。
猛地睁开眼,便见一张似笑非笑的脸近在咫尺,而头顶是一张雕着双凤飞
舞花散漫天的床顶,从床顶上垂下几抹鹅黄色灵绡纱。
“二二,师尊人呢?小小送去哪里了?我这是在哪里?”连环发问,教坐在一旁的夙白皱了眉头。
但他耐心不错,居然不急不缓的回答着:“你在水界里睡着了,是你师尊送出了水界;小小我已经送到凡间一处很安全的地方,至于是哪里,暂时绝对不能告诉你。”
见笙露的眉头挑了几挑,他也笑的很宽慰,“莫要忘记了,你可是要在九重天替兰若做百日的活计。”
“啊,我险些忘记了。”笙露连忙坐起,却险些撞到夙白的额头,惊吓之余,她又躺平了回去,这举止惹笑了夙白。
“快说说,你的兰若姑娘不会为难我吧?”待夙白收回身子,坐到一旁软榻的时候,他懒懒的,倒突然让笙露想起了他那个妖孽至极的师傅花情。
二二不应有如此神色的,笙露忙慌红了脸,窝在床头,眼睛微瞟不瞟的递到了夙白身上。她很羞愧,居然对二二也有如此观感。
但见夙白想了想,侧身过来,说道:“兰若虽不是个善心人,但也绝对不坏,着我的面子里子上,都不太会对你太过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谁知道……她
有没有当我做……”明晃晃的“情敌”两字被咽了回去,笙露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什么?”夙白问。
“没什么。”笙露偏转过头不理他。
就听见夙白笑了,笑的很畅快,还继续促狭的问,“究竟要说什么?吞吞吐吐的。”
笙露面红脖子粗,她下床踩到夙白身旁,笼手挑眉,“明知故问你。”
话刚落音,就见夙白突然止住了笑,背转过身子不说话了。
她愣住了,此人怎么说变又变。
于是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肩头,“诶,二二,你怎么了?”
他不吭气,突然的死寂,让笙露愈加奇怪,便坐在他的软榻之上,再去推了推,哪里知道触手便是冰寒。
难道他的病症就又犯了?怎么会如此之巧?
“二二,你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颇为丧气,她只好从床上抱来一团锦被,扔在了夙白身上,严严实实的从上掩到下。
手被忽然抓住,就听夙白喘着气说,“听过……血扉灵丹么……”
“血扉灵丹?”重复了一遍,她追问,“那是什么?能治你的病么?”
夙白就这么睡了过去,也不再回复她。只有笙露一人,还在原处咀嚼着血扉灵丹这几个字,眼神错杂的望了眼
再不动弹的夙白,心里头委实十分着急,想了想她还是转身跑了出去。
她先便直接去了青牛宫,这九重天上不靠谱的医仙太多,从医馆到太上老君,基本上连她自己时常晕厥的毛病也没治去,别说能不能将二二的病症给药到病除了。
不过打听个药丸子,或许还是有办法的。
迎面而来的便是那诺大的青牛宫,那青牛宫在西海涯边,云雾深处,不知其所在,但笙露便是在此住了有月余,所以也算是熟门熟路。
与守门的小童子打着招呼,小童子七常虽早已有千余岁,可这个头也不见长,那精明相便早早的挂在了脸上,便从这长不高的童子身上,笙露也曾经揣测过,老君爷爷的灵丹妙药是不是真的有那般灵验。
但听一声长长的“哞——”,七常在后头喊着,“露儿,你得小心点,今天我们的青牛爷爷不是很高兴。”
在这青牛宫里,但凡是个角色都得敬那头老牛为尊,谁让它虽为老君的爱骑,也是老君的爱宠,老牛头今日兴致不好,老君爷爷正在一旁吹胡子瞪眼,拂尘乱抖,也是毫无办法。
“老君爷爷……”笙露长呼一声,便扑进了大殿后的院落里。
太上老君正抓
耳挠腮的直跺脚,见笙露来了,像得了救星一般,将她截在了自己面前,连番说,“你这丫头,居然回了榣山也不来看看你老君爷爷了。”
“老君爷爷,你这话说的,今日不就来了么?”笙露这番话说的太上老君眉开眼笑,他抓着笙露的胳膊,看着一旁正跟自己甩尾巴的青牛说道,“你说我这牛儿,今日又与我闹别扭了。”
“闹别扭?为何?”笙露奇怪的很,平日老君待这青牛比亲徒弟都好,居然还能跟老君发脾气?
“是啊。”老君捋着胡子,很是焦躁,“从今晨开始便是种种不顺畅,不吃玉石、不饮泉水、不睡凉榻。”
笙露捋着袖子,细细想着,在老青牛前转来转去,这牛眼睛便跟着她的身体,从左到右,不耐烦了,险些将尾巴抽在了笙露身上。
这、这就是欠管教!笙露心中顿时有了这般想法,想她的小小,在她的严加管教之下,变的那么乖顺,她指东还就真没往西去过。哪里像这只大笨牛,在老君爷爷这吃香的喝辣的,俨然将自己做了个爷。
所以她伸手就在大青牛头上敲打了一记,老君爷爷连番倒抽冷气,好歹是心疼不已,“你居然……居然打我的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