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祯若有所思道:“桃源归墟图?我似乎听他们说起过。”一面想着,一面解开布包,但见几张画布叠在一起,触之柔韧异常,也不知是何种材料所制,便将它们一一分开,共计五张,铺呈在桌上,组成了一幅山水图画。
沈渭瞧了一会儿,见有些地方山、水颠倒,好生违和,不解道:“怎么看着怪怪的?”
孟祯忖道:“定是摆错了。”便将左上角和右下角两块画布互换了位置,又检查了一遍,笑道,“这便对了。”
沈渭挨个看去,见五张残图组成的画卷中,险峰纵横,苍柏交错,山下一汪湖水,明丽怡人,湖前一方石台,一人斜坐,正看着石台上的什么东西。他边看边道:“好好地一幅画,为何要分为五张?”
孟祯忽地拍手道:“我想起来了,那日家母寿筵,戏台上有一个会吐火的黄衣女子,和那轩亭是一对情人,便是她,偷走了这画,姓关的气不过,寻来庄里,放火阵困住了他们。”
沈渭点头道:“此画定然是凌虚宫的宝贝,让他们不惜以命相搏。”
孟祯道:“我之前听爹爹说,那些富豪商贾为了掩人耳目,常将财宝藏在深山洞窟里,留画传给后人,这幅画莫不也是藏宝图?”
沈渭摇头道:“若是藏宝图,那便简单了,你仔细想想,凌虚宫的家伙哪个不是武艺过人,想要什么财宝不能抢来,哪怕杀人夺宝,眼皮也不会眨一下,能让他们如此上心的,定是世间少有之物。”
孟祯右手支着下巴,喃喃道:“世间少有?武功秘籍?神兵利器?哎呀,我真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
沈渭笑笑,神思沉浸在画里的山水之间,渐渐痴迷起来。
时光倏忽,不觉已月上柳梢。
期间徐宫秋差人送来饭菜,沈渭看得起劲,并未动筷。
孟祯燃起灯烛,伏案一旁,时而瞧瞧画卷,时而看看沈渭,只觉心神前所未有的轻松,不多时,竟打起盹儿来。
迷迷糊糊间,忽听沈渭惊呼一声,孟祯一个激灵,挺起身来,揉眼道:“沈哥哥,怎么了?”
沈渭招呼她道:“祯儿,这里好像有字!”
“字?”孟祯侧过身,顺着沈渭手指的位置,定睛看去,见画中石台上,隐约出现了两行蝇头小楷,但模模糊糊,瞧不清楚,便问道,“这字是何时出现的?”
沈渭皱眉道:“就在刚才,我也没弄明白。”
“刚才?”孟祯围着屋子,左右看了一眼,心想,定是有什么原因,让这字显现出来。
待看到窗户时,双眸一亮,两步走将过去,将其阖上,回头问道:“那字还在不在?”
沈渭见她动作古怪,不禁往画上石台看去,这一瞧不打紧,惊得他跳了起来,“不在了!不在了!祯儿,这是何故?”
孟祯得意一笑,又将窗户打开,问道:“现在呢?”
沈渭应声看去,那石台上字迹顿时显现,便如之前一样,当即大喜过望,一把抱住孟祯,兴奋道:“好妹妹,敢情你找到门道了,还不速速招来。”
孟祯抿嘴笑道:“沈哥哥,现在是什么时候?”
沈渭望着窗外夜空,不解道:“现在估摸着应是戌时之末,你问它干嘛?”
孟祯道:“那我再点你一句,为何这字迹关了窗就不见了啊?”
沈渭顺着窗户往桌上看去,只一会儿,便拍手道:“我知道了!”
孟祯眯眼问道:“知道什么?”
沈渭咧嘴道:“月光!”
孟祯眨眼道:“看来还不笨哩!”
沈渭弓起食指,在她鼻梁轻刮一下,旋即走回桌边,取开灯罩,一口将里面的烛火吹灭,狭小竹舍里,顿时昏暗下来,而原本淡淡的月光,一时间明亮许多,丝丝缕缕的穿过那扇窗户,洒到桌上。
孟、沈同时低头看向画中石台,那两行字迹被明亮的月华一照,顿时显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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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归、墟、处,月、下、见、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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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异口同声,念完后不禁对望一眼。
沈渭紧锁眉头,倒吸一口凉气,说道:“第一句‘桃园归虚处’,尚好理解,应该就是指画中之地了。但第二句‘月下见来人’,人是谁?又从何处来?”
孟祯思量一阵,叹道:“你我在这屋里再猜一万年,也是无用,怕只有将这‘归墟处’找到,方能解开谜题。”
沈渭也叹道:“我又如何不知,但这画至今还能惹出如此多的血雨腥风,想来以凌虚宫之能,怕也没有找到吧,更何况你我二人了。”
孟祯一扫郁郁之态,语气坚定道:“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两个臭皮匠,好歹顶半个孔明先生。你不是担心轩亭寻来么,反正左右都要离开此山,不如先行一步,将这‘归墟处’找到,万一真有绝世武功或是神兵利器,宰了轩亭那厮,也无不可能,总好过坐以待毙。”
沈渭颔首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画留在身上,迟早招来祸患,不过眼下暂无良方,就先依你所言吧。”
孟祯道:“既然说定了,明儿我便找两个姐姐,随便编个借口,下山便是。今晚时辰不早,我就先回房歇息了,这画我也拿走,若放在这里,鬼知道你要看上多久。”
沈渭被她说中心思,尴尬笑笑,便收起画来,用布包好,帮她点上灯笼,又送了一程,才依依不舍地回到竹舍。
“桃源归墟处,月下见来人……”他躺在床上,痴痴望着桌前月光,喃喃自语,“愿菩萨保佑,让我和祯儿平平安安,永生永世都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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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沈渭被拍门声唤醒。推门一看,孟祯身姿绰约,手肘勾着一个食盒,冲他笑道:“沈大爷,用膳啦。”
沈渭听她一说,才想起昨晚只顾研究归墟图,竟忘了吃饭,当即笑笑:“好妹妹,得亏你还还记得。”
食盒上下三层,打开一瞧,依次是萝卜糕、 虾仔饼和槐花粉糖水,沈渭乐道:“搭配正好。”拿起一块萝卜糕,一面咀嚼,一面摇头晃脑。孟祯在一旁瞧得好笑,骂道:“吃就吃吧,还这般装模作样。”
沈渭歪头道:“你懂什么,普天之下有三件事不可辜负,美食,便是其一。”
孟祯双手抱在胸前,好奇道:“还有两件呢?”
沈渭一指门外水榭花池,“二曰美景”,又回过头来指着孟祯,“三曰美人。”
孟祯强忍笑意,一把将食盒盖上,佯嗔道:“油嘴滑舌,别吃啦!”
沈渭瞪大眼珠,将食盒抢了过来,抱在怀里,认错道:“使不得使不得,大爷还饿着肚子哩!”
孟祯白了他一眼,正经道:“言归正传,我已找过两位姐姐了。”
“哦?说来听听。”沈渭喝了一口糖水,那槐花香味若有若无,充盈齿间。
孟祯道:“说来奇怪,我去的时候,宫秋姐姐就猜到我们要走了,她让我们再呆一日,明日上午,她俩会来为我们送行。”
沈渭缓缓点头,若有所思地将早点吃完,抹嘴道:“你我均受了徐家大恩,既然两位姐姐发话,那就再住一日吧。”
孟祯笑道:“我也是这么觉得。”说着从怀里取出那布包来,往桌上一推,“你打开瞧瞧。”
沈渭奇道:“怎么,你找到‘归墟处’了?”
孟祯撇嘴道:“我要有那么聪慧,就不喜欢你这个笨人了。”
沈渭一笑,将布包打开来,见一叠画布平整如初,不解道:“这不还是……咦,你把它们都缝上啦?”
孟祯得意地抬起下巴,指点道:“你不觉得之前东一块、西一块的很麻烦么,我昨晚缝得好辛苦,眼睛都看花啦,哼,那时候你肯定在呼呼大睡。”
沈渭将画铺开,凑近细看,见针脚均匀,走线得当,微笑道:“虽然我不知道这五张画儿能不能缝在一起,不过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孟祯一拍小手:“这还差不多。”
沈渭又看了一会儿,随即将画包好,贴身藏在怀里,牵过孟祯手来,挑眉道:“走!”
孟祯耳根一红,害羞道:“去哪儿?”
沈渭笑道:“反正还要待一天,索性出去转转,我们相识这么久,还没有单独出去呢。”说完也不等孟祯反应,抓牢她的手,起身便往水榭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