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挂在门梁上的牌匾镌刻着淡金色的花纹,在初晨清辉的映射下隐闪着光,同将军府比起来不知气派了多少倍。
宋砚征战在外,不常回兆京,若不是皇帝钦点婚约,迎娶喜事,那木匾上还得是灰蒙蒙的一层,甚至看不清“将军府”三个字。
宋砚先她一步下了马车,江长夏攥紧衣摆的手松了松,也随之起身,在脚尖落地时,这具身体又不自觉地颤动了起来,她感觉后背直冒虚汗,视线稍微模糊得看不太清眼前的路。
的确,原主在江府寄人篱下六年,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又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还要靠着江府的二两施舍才能活下去,内心深处翻涌着惶恐,脚足似踩在云端般,下一步就会悬空坠入深渊间,死无全尸。
江长夏虽对原主凄惨身世感到悲哀,但也不喜原主的愁思影响了自己。若原主性子硬气些,自可以不受这些白眼冷语,思及此,她止不住轻咬下唇,衣袖里的素手蜷缩着揉捏着,闷气堵成心结呼吸声都重了不少。
宋砚站在不远处,低声朝她唤道:“怎么走这么慢?”
江长夏愣在原地,有点不知所以然,宋砚面色有些不耐,声音比上句还要低沉些:“还不快过来。”
看似指责的一句话,却让众人都停驻了脚步,江长夏提起裙摆,小跑着朝他奔去,直到站在他身侧,众人这才重新往正堂走去。
入目是红墙青瓦,水榭歌台,循着潺潺水声往前走去,沿途一片新绿鹅黄,淡粉,摆放得十分严谨,莫名森严敬畏。东西两角各有一棵参天大树,许是年轮过大,旁的草树都迫不及待地生出新绿,它俩裹着褐色,格格不入。
又沿着长廊转了几个弯才见到了正堂,还未跨入那道朱红门槛,就闻见悉数欢笑闲语声,很是明亮,清寒春日也增添了些人情味。
不知是这笑语声中掺杂了往日熟悉又惧怕的声音,江长夏靠近正堂,面色凝重,腿酸软得犹如醋泡过般,根本迈不开步,不行再这样下去,就要落在宋砚身后了,她对自己掌握这具身体的程度很不满意。
正焦头烂额间,“扶稳。”宋砚侧目瞧了她一眼,无意间扫过那纤细的脖颈,才注意到她今日竟打扮得如此素净,不由地皱起眉头,收回了目光。
江长夏恍惚,望着宋砚搭落在身侧的手臂,下意识地牵了上去,整个身体才找到一个支撑点,拖着她往前走去,她不禁松了一口气,想来宋砚也没闲言中说的那般狠戾。
原主的思绪透过躯体反应展现了出来,而江长夏本人也在渐渐适应这弱不胜衣的身体。
五指隔着单薄的布料抚摸上了那结实的肌肉,指尖颤了颤,不禁微微用力摩挲着,感叹道:“不愧是常年征战沙场的男人,手臂肌肉的线条感如此之好。”
生前,她倾尽心血在研究AI智能上,数不完的测试、做不完的实验要将她湮灭,好不容易有时间游戏全数补了觉,这种生活虽然疲惫,但所幸是自己喜欢的也不觉得枯燥。之前,她没有心思时间来同帅哥闲聊,如今老天爷送了她一个,不要白不要。
一手扶住那健硕的臂膀,另一只手提起裙摆跨过了那道朱红门槛,两人并肩走进了正堂,仿佛很是恩爱。
然众人见到她的出现时,零碎的笑语戛然而止,见得江崇端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上,平日里习惯着抬眉,额前沟壑层层,老成持重又春风满面。
侧坐身旁的夫人,身材丰腴,头上插着凤蝶鎏金银簪,蚕眉悬睫,一脸富态,想来是便那上位的二姨娘了。
她用余光打量着周围的人,姨娘们并未来齐,而男眷也稀稀疏疏的,仿佛是拉了几个来凑数。若是不讨喜,这归宁之日大可不必操办,毕竟江府以往在她身上从不按规矩办事,还是说想借着这日子給宋砚个下马威?
思及此,江长夏不犹地抬眸,瞥了宋砚一眼,见他神色依旧,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她初到此世界并不熟悉礼数,便也效仿着做了遍。耳畔不合时宜地响起机械声。
Mild:【按照剧情发展,今日归宁宴非办不可。因为将近宴会结束时,江崇会告诉你,如何成为宋砚身边最亲近的人,并嘱托你成为眼线。】
原来如此。
正当她准备退下时,听闻满是尖细威严的声音从高堂上传来:“嫁到将军府后,连江府的礼仪都忘了吗?”
她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唇中点的胭脂异常摇曳,自一进门,周遭人的目光只几乎停却到宋砚身上,用余光扫向她的不多,如今江夫人一出此言,众人的目光便纷纷投到了她身上,其中不乏勾唇讽笑,甚至掩唇而笑,静待好戏的。
说起江家人,今晨彩云扯她头发这事,她还没算呢。
江长夏掩起身子,又疏落地回到了正堂中,迟迟不见她要下跪行礼的姿态,就这般挺直着腰背站着,似青松苍劲,丝毫不减窈窕聘婷之态。她将手举过头顶,立着朝江丞相江夫人盈盈行礼,喉头微动说道:“长夏并非存心素衣归家的,只是彩云......”
“彩云”二字哽咽于心。
仗着原身自带惹人怜爱buff,而江丞相又有求于她,江长夏清澈明亮的双眼,泛起一阵薄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泪花簌簌而落,果不其然,江崇一脸慈爱,伸手将她扶起,厚重地说道:“好孩子,别怕,彩云待你如何?”
她用袖子拭了拭眼泪,嗫嚅说道:“只是彩云为女儿梳妆时,乍然离去。长夏等了片刻,迟迟不见彩云回来,眼下归宁的时刻又快到了,便只能自顾着梳妆归家。还请爹爹,母亲莫怪。”
方才江夫人才说江府礼仪,这下就被打了脸,谁人不知彩云自幼便是她一手培养长大,是她身侧的红人,却在江长夏出阁时,作为陪嫁丫鬟送了出去。在替自家小姐梳妆时,毫无缘由地离去,自是打了主人的脸,究竟是谁不守规矩?
还不待江夫人责问,就见彩云“噗通”一声,直直地跪在了堂前,大喊着:“冤枉啊,分明是小姐单手奋力拍木桌,呵斥着让彩云出去。”
江长夏并未出言反驳,一双秒目静静地垂下泪,似明珠般带着光辉,就已经宣告着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