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声,鞭炮声依然不绝于耳,恰好映着春和宫的暴躁气氛。
这半月整个春和宫都在奋笔疾书,
那五十遍宫规若要让万惠心一个人抄她怕是手废了也抄不完。
万惠心脸颊红印还未完全消掉,
宫规也抄得她心烦意乱,肝火大动。
成日在宫里大吵大闹,摔盘子砸椅子。
看哪个宫人都不顺眼,只要谁在她眼前晃过她都要叫过来训斥一番。
吓得春和宫的宫人们除了抄书也再不敢干其他事。
玲雨私下里给一些小妃嫔们传了话,叫她们各自誊抄一些送来春和宫。
可这些小妃嫔们平日里被万惠心欺压惯了,
如今看她受罚,正在那幸灾乐祸,才不会去帮忙。
万惠心闻之在宫里破口大骂:
“这些小贱人们,平日里对本宫点头哈腰像一群哈巴狗一样。现在倒是躲起来了,等本宫出去了,要她们好看!”
这时厉江娥走了进来,径直坐在了书案旁,
“娘娘莫要再气了,想来这些宫规今日便能抄完。”
只见她动作娴熟地抽出一卷新纸,平心静气地写了起来,
即使面对万惠心接二连三的咒骂,她也丝毫未受影响,反而还时时安慰。
“贵妃娘娘休息一会儿吧,嫔妾带来了一些尚食局新制的点心,娘娘尝尝。”
万惠心生气地瞪了她一眼,那张美丽的脸蛋上尽是鄙夷。
她扔掉了手中的花瓶,气呼呼地坐在了榻上。
“厉嫔,你倒是还有闲情逸致去尚食局拿点心!本宫现在连门都出不去!“
厉江娥不为所动,眼睛只看着笔下的字,
她温声细语,“娘娘不必气恼,娘娘虽是禁足,好在春和宫并未有守卫值守,嫔妾还能带人进来。”
她一手收着袖子,另一只手执笔沾了沾墨,又说:“皇后娘娘从前被禁足,不光守卫森严,人也出不来进不去的。”
万惠心拿了桌上的一颗栗子仁放入口中,却撑到了她那被姚姑姑打了一巴掌的脸。
挤得发疼。
她又低声咒骂了一句。
但厉江娥说得对,她这里起码还能进人。
说:“褚锦玥那是被打入冷宫,如何能跟本宫相提并论?”
厉江娥继续抄着书,也没抬头,
“贵妃娘娘,现在的皇后娘娘在栖梧宫也依旧不进不出啊。”
万惠心来了精神,赶忙凑近了厉江娥,
眼中满是好奇,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她只知道太后派人去了栖梧宫,
却未听说褚锦玥也被下了禁足令。
赶忙问:“怎么回事?”
厉江娥放下笔,整理了一下已经磨毛了的衣袖。
轻声说:“太后派了钟尚宫去教皇后规矩,如今的栖梧宫外面都是守卫与姑姑,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厉江娥浅笑了一下,眼中却看不出高兴的样子,但她知道万惠心爱听这话。
“嫔妾听说就连陛下去栖梧宫都被钟尚宫拦在了外面。”
万惠心听罢双手一拍,吃惊得差点跳起来。
在堂内边笑边转圈。
“哈哈哈是吗!陛下都敢拦呢!哎呀。”
但她笑着笑着便停了,开始连连摇头。
她越想越不对劲。
虽说那晚北堂隐确实发了很大脾气,
不过太后娘娘也不至于将褚锦玥关起来,
况且皇城谁不知道太后待褚锦玥如亲生女儿。
万惠心思考着说:“太后娘娘此举多半是做给外人看的,
皇后激怒了陛下,若不先发制人给皇后点教训,
等陛下下了旨,那罚可能就不止禁足那么简单了。”
厉江娥似恍然大悟般,点头称是,“还是贵妃娘娘看得通透。”
万惠心又倚在了桌边,一脸烦闷,
“说是将陛下拦在了外面,谁知是为了安抚陛下还是为了保护皇后。”
说着又吃了一颗栗子。
厉江娥说:“娘娘不必忧心,嫔妾日前去看望陛下,
陛下还问起了娘娘,言词中很是关心。
况且皇后此番惹恼了陛下,陛下现在是更加厌恶她了,
自然会念着娘娘的好。”
万惠心听罢怒气全消,暗自窃喜。
这两年她确实专宠,虽说时刻要小心谨慎,
但北堂隐还是会包容她的小性子,
她也逐渐摸出了北堂隐的脾性,
日趋投其所好,果然收效甚佳。
可惜这样的专宠也没让她的肚子有什么动静,
她也找了许多大夫来看都说她身子无碍。
她本来瑟瑟以为是北堂隐的问题,
可自打褚锦玥生了北堂策,她就愈发不解,
认为她看的都是些庸医,江湖骗子。
万惠心每每想到这便痛心不已,
女人在后宫没有孩子犹如水中浮萍,无所依仗,
她还是得想想办法。
她沉下脸,歪头望着厉江娥,眼中透出一丝寒意。
“你这些时日去陛下身边伺候,陛下可对你?”
厉江娥心下一惊,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素知万惠心心性,最怕有什么人分了她的宠爱,
后宫每每进来新人她都要去见见,
比她美得有才华的便打压教训,没她美的便晾在一旁,
偶尔想起来了还会给人使个小绊子。
她此番问分明是在怕自己分了万惠心的宠爱。
她赶忙跪了过来,浑身颤抖,害怕地说,
“贵妃娘娘,嫔妾虽去了致和殿伺候,可万万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她甚至哭出来,
“而且陛下都是向臣妾问起娘娘您,陛下也从未在倾云宫留宿啊!”
万惠心见她如此害怕,心下松了口气。
想来确实如她所言,毕竟北堂隐一直都是只留宿在春和宫,
就连褚锦玥之前的凤仪宫也没去过几次。
她一改方才的神色,换回了她惯用的娇弱温和态度,轻声安慰道:
“厉嫔妹妹不要惊慌,本宫也只是随口一问,
这两年你在本宫身边虽然没帮上本宫什么,
但也本分,只是……”
她顿了顿,“只是你孤身在这皇宫,若能有些陛下的宠爱,
日子也能过得更好,于本宫也是更好的助力。”
厉江娥再次惊骇,万惠心这话分明还在试探她。
她自知生得不是花容月貌,玉色仙姿。
也没有殷实的家境背景,都是靠着万惠心才做了嫔妃。
现在皇后出了冷宫,又有了孩子。
万惠心虽有盛宠,但终究子嗣有亏,她需要更多的人来对付皇后。
如今自己便是万惠心心中最合适的人选。
可万惠心善妒,她又如何能允许自己与她共享宠爱。
以后自己又将被如何要挟利用。
厉江娥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贵妃娘娘,嫔妾万万不敢啊!
嫔妾能活命已经万幸,哪里还敢再有奢求!”
万惠心薄薄得眼底充满戾气,
她起身将厉江娥拉了起来,语调温柔,
“妹妹别怕,本宫知你忠心,
如今本宫受了罚,这是太后的意思,
陛下也不好为本宫求情。”
她用帕子轻轻替厉江娥抚了泪,又叹了口气,“待本宫出去了,若陛下还能待我一如从前,
那妹妹便还能再倾云宫好生将养,做个闲散妃子。”
万惠心顿了顿,若有所思,伸出玉指捏起一颗栗子仁。
拿到厉江娥面前晃了晃,然后双指一捻,果仁碎溅一地,
“若不然,以后便要辛苦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