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空中的云被温柔地染上漂亮的橘红色,如同少女被羞涩染红的双颊般可爱迷人。白天有些闷热的风换成了凉爽些的晚风,让路上的行人消去了几分焦躁。
下衙的晁振贺坐在由下人抬着的一顶小轿里,心却因还没到达佳人身边变得越来越焦躁起来。要知道他时间有限,在佳人那儿待上一阵后,还要回府去面对他家的那个暴躁的母老虎。
想起佳人的楚楚动人和小意体贴,还有她唱小曲时那优美柔和的嗓音,年近半百的晁振贺如同陷入热恋的年轻小伙子,面上浮现出愉悦兴奋的笑意。
他不时催促轿子外的小厮速度快点,手上还拖着一个小匣子,匣子里装的是方才在南苑大街的寿记银楼刚刚买的一对金镶蓝宝石鲤鱼形耳坠,那是他买给心上人的礼物,今天要给心上人一个小小的惊喜。
“到了,老爷。”外面的小厮喊了声,轿子停在了甜水巷一座二进小院的门口,晁振贺下了轿,小厮上前拍拍门,高声喊道:“黄婆子!开门!”
门立即打开了,黄婆子给晁振贺弯腰行礼:“老爷,您来了。”
“嗯。你们娘子今日可好?”晁振贺点点头,如往常般端出一副威严端庄的样子问黄婆子,步子却有些急促地朝院中的正房走去。
黄婆子支吾地应了一声,晁振贺因走路快了些没有看到黄婆子面上露出慌张的神情。
晁振贺掀了正房的帘子唤了声:“蝶秀!你……”
“你”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晁振贺像个木头人一样僵在了正房门口。
“老爷,下衙了?”坐在屋子中央酸枝木靠背椅的晁夫人缓缓站起来,眼含讥诮道:“老爷最近晚上日日都要去和别的大人应酬喝酒,原来应酬的地方是在这儿啊!”
“你怎么在这儿?”晁振贺瞳孔骤然一缩,露出惊讶的神情。
晁夫人用手指了指身旁正在垂首站立着的蝶秀,冷笑道:“老爷一时糊涂买下了媚红苑的花娘养在外面,妾身怕此事对老爷名声不好,赶过来交代蝶秀今后的去处,省得给老爷惹麻烦啊!”
蝶秀抬起她那张眼睛已哭得红肿的俏脸望向晁振贺,微微颤抖的纤瘦身子和一旁身材有些发福的晁夫人形成鲜明对比,衣裙被晁夫人拉扯得满是褶皱,神情哀戚道:“老爷,夫人让婢妾今日便收拾东西离开京城。婢妾一个小女子,离开京城能去哪里安身呢?”
晁振贺本来见到晁夫人有些心虚,但看到蝶秀如此被晁夫人欺负,脸瞬间紧绷起来,怒气冲冲道:“蝶秀已经是我的人了,夫人想撵走她也要看看我答不答应!”
“老爷!”蝶秀跑到晁振贺身边,扑在晁振贺怀里一边呜咽一边柔声道:“婢妾就知道老爷不会抛弃婢妾!”
晁振贺抱住娇弱的美人,保护美人的一腔热血瞬间汹涌而来,他因出身不如晁夫人,这么多年一直在晁夫人面前摆不出做夫君的威风。再加上晁夫人那着实平庸的相貌和略显高大的身材,让他日渐生出厌恶之感。
他如今堂堂五品户部郎中,如果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能保护,让他颜面何存?
晁夫人看到相拥在一起的晁振贺和蝶秀,忽然将桌上的茶杯掷向晁振贺,愤怒地瞪着晁振贺道:“老爷是真的不顾体面了吗?而且还要纳这个妓院出来的贱人做姨娘?!”
晁振贺没想到晁夫人会向他砸东西,躲闪不及被茶杯砸中胳膊。这一砸中了胳膊,手上的寿记银楼的首饰盒也掉在地上摔开,里面装着的耳坠滚了出来。
他被激怒了,上前几步扇了晁夫人一个响亮的耳光:“泼妇!你随意辱骂蝶秀不说,竟然还打我!”
晁夫人被扇得坐在了地上,小环惊叫一声,赶紧过来扶着晁夫人站起来。
晁夫人怔怔地看到了地上的寿记银楼蓝宝石耳坠,怒火和伤心在这一耳光后终于达到了顶点。她一把推开小环,上前撕扯晁振贺的衣服,哭骂道:“晁振贺!你背着我养了个贱人当外室,还竟敢打我!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父亲的?你说除非我无子,你过了四十再纳妾。我给你生了两个儿子,甚至把你看上的两个丫鬟也抬了通房,你什么好货色不要偏偏要这个狐媚子贱人?!”
她一脚踩到地上的耳坠上:“你还给这个贱人买寿记银楼的耳坠!好啊,你是真舍得为她花钱,你都三年没买过任何首饰衣裳给我了!”
晁振贺被她拉扯得有些头晕眼花,他一把推开晁夫人,斥道:“你这个泼妇!蝶秀是清倌出身,你如此辱骂于她实在有失体面。你怎么不学学蝶秀的柔顺体贴?”
他对着发髻因推搡而变得散乱的晁夫人冷哼一声,眼里满是嫌弃道:“你是有两个儿子不假,可是有谁规定正妻生了儿子就不准纳妾了?府里的那两个也只是通房,别以为我不知晓你使人给她灌避孕的汤药!别人的妾室通房成群,我却因你这妒妇如今只纳了两名通房。之前也是为了你的体面,我打算等蝶秀生了孩子再知会你纳蝶秀为姨娘的事。如今你既已知道,我今天就把蝶秀抬进府里!”
晁夫人看着这个当初答应她父亲要好好待她的男人脸部扭曲对她说出这么无赖的话,浑身因悲伤和愤怒而剧烈地颤抖。她身后的屏风走出来一个女子的身影,朗声开口道:“晁大人,此言差矣!”
晁振贺心头一紧,闻声望去。只见眼前出现了一名年轻的绿裙佳人和一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姑娘,佳人生得冰肌莹彻相貌娇美,如同盛开的月季花,就连身旁的丫鬟相貌也着实标致。
晁振贺因为欣赏漂亮姑娘们而双眼微眯起来,他注意到绿裙佳人梳着妇人发式,端正姿态清了清嗓子问道:“这位夫人是?”
简湘不回答他的问题,采荷扶着晁夫人在椅子上坐稳,一面朝晁振贺讥讽道:“晁老爷真是好威风。清倌就不是青楼里卖笑的花娘了么?哪有花娘是清清白白的?背着夫人养外室还美其名曰是为了夫人的体面才隐瞒不说,奴婢我呀真是开眼了!”
晁振贺面色一红,随即对采荷训斥道:“好个胆大的丫鬟!竟然敢对本官说如此狂妄之语!”
他一点也没有被别人发现自己养花娘当外室的羞耻感,京城里养外室玩花娘的高官显贵数不胜数,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而且那个泼妇欺负了他的蝶秀,等他回府定然要好好教训一番晁夫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泼妇!
“晁大人,我的丫鬟话虽狂妄了些,但却在理,”简湘一对水湾眉皱了起来,她开口道,“你身为朝廷正五品命官,瞒着正室夫人包养青楼女子为外室已是德行败坏,竟然还放话要抬进府为正经的妾室。晁大人难道忘了去年偷偷纳花娘进府的那位万大人受到怎样的处置了吗?”
万大人被御史弹劾贬官到外地,晁振贺自然是知道的。可那又怎样?他现在还没把蝶秀抬进府中,包养花娘当外室而已又不是抬进府纳为妾室,朝廷哪有那个闲工夫一一责罚包养花娘的官员们,晁夫人就算要告状找谁告去?
他之前一直忌惮的岳父已经告老还乡,晁夫人又无兄弟在京城做官。他早已不怕现在的晁夫人,他其实还没胆子现在就抬蝶秀进门,不过他态度强硬些将蝶秀养在外面,等蝶秀生了孩子,他就以子嗣为由光明正大抬蝶秀进府做姨娘!
他昂首道:“夫人此言也差矣,本官现在还没抬蝶秀进府,那蝶秀就是本官的外室。养外室的人太多了,朝廷难不成要一一处置吗?”
“你、你简直就是无赖!”晁夫人被晁振贺的话语再次激怒,忍不住骂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终于看清了这个无赖的嘴脸。蝶秀一面在晁振贺身后假装哭泣,一面向晁夫人露出得意的笑。
“晁大人,”简湘突然从身后的桌几上拿起一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卵色云纹瓷瓶,一面仔细观赏着,一面道:“这个瓶子是属于别人的,不是你给蝶秀姑娘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