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陈的都城瑞和城进入了初夏时节。在瑞和城一条颇为热闹的街道,两旁树上绿意正浓的枝叶随着有些燥热的夏风欢快地摆动着,树下盛开着的五颜六色的花朵也在闪动着令人赏心悦目的色彩。
街上人流如织,车马粼粼。街道两旁林立着各种外观装修颇具南方华丽风格的酒楼,茶肆,客栈与商铺。正当人们吃中食的时间,酒楼里隐隐传来食客们的谈笑声和酒杯碰撞声,以及店小二报菜名急促而又响亮的声音。
媚红苑是中午时分在这街道除了数量繁多酒楼之外也热热闹闹的地方。一楼大堂中央装饰着鲜花的台子之上,一名着葱绿色轻纱衣裙的娇艳女子舞动着臂间长长的绿纱,不着鞋袜的玉足踩着音乐的节奏忽起忽落,舞姿如花丛间灵动轻盈的蝴蝶。台下围坐在酒桌上的男客人们目光痴迷地盯着台上的舞姬,有很多客人甚至一动不动地举着酒杯忘记喝酒,一脸享受地欣赏舞姬曼妙的身影。
和掌柜却无心欣赏台上身姿曼妙的美人,他哼着节奏轻快的小调在柜台后翻着手中的账簿,胖脸上浮现出一抹满意的笑容。正当他翻看下一页账簿时,愉悦的心情骤然被一声嗓音高亢的女声打断:“把你们这儿勾引我家老爷的那个贱人给本夫人叫出来!”
和掌柜身形一抖,手中的账簿险些滑落。他眯着双眼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形略显高大,头戴金镶赤玉头面、着郁金色福字纹绸缎衣裙的中年贵妇人叉着腰站在大堂门口,正一脸怒容的扫视着堂上的人们。音乐戛然而止,楚楚动人的舞姬顿时停下舞步,堂上正在饮酒作乐的男客人们停下杯盏,皆是一脸诧异的看着这位贵妇人。
和掌柜不敢确定是哪家府上的女眷,但在高官豪富甚至贵族宗室都数不胜数的京城混了多年,和掌柜依然练就了一副从容应对的本事。
他向台子上的舞姬和台下的乐工使了个手势,音乐重新奏响,舞姬忙摆好姿势继续新一轮的舞蹈。和掌柜笑容满面地走到贵妇人面前作揖:“小的是媚红苑的掌柜,不知夫人是哪家贵府上的?外面天气炎热,夫人若不嫌弃,小的让人给夫人奉上好茶,二楼有空的包厢。”
高个子贵妇人面相生得平庸,但她比矮胖的和掌柜都要高些,眼睛细长且生得一对高挑锐利的双燕眉,气势不怒自威。她细长的眼睛不屑地瞥了一眼和掌柜,和掌柜不禁敛去了几抹笑容,身子略抖了一下。
“我家老爷是户部荆南司郎中晁振贺,”她傲慢道,“因为一个小贱人的勾搭,他最近频频来你们媚红苑。快把那个狐媚子给本夫人揪出来!”
和掌柜立马明白了这位夫人的身份,晁振贺他自然清楚这是最近来光临的哪位客人。户部郎中五品官,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和掌柜稳了稳心神,背脊稍稍挺直了些,面部回归到和煦的笑容:“夫人这话恕小的不知是何意。晁大人最近是来过我们这儿几次,但也只是与人喝些酒。至于陪酒的姑娘们,每次也是不同的几位姑娘。夫人要挨个将我们媚红苑的姑娘们见一面?”
晁夫人心中火起,正要上前斥骂和掌柜。只听她背后响起一道女声,如甘冽清泉瞬间浇灭晁夫人和和掌柜之间隐隐燃起的小火苗:“掌柜是欺负晁夫人是三岁小孩么?夫人刚刚查了晁府的账簿,晁大人来了媚红苑七次,一共花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平均每次吃回酒要二百多两。除非媚红苑的酒菜是价值不菲的龙肝凤髓,若是一般陪酒的姑娘们,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每次陪酒让晁大人给这么多银子?”
和掌柜身形再次猛地一抖,他急忙看向晁夫人身后,只见晁夫人身后走出一位年轻女子,她盈盈十六、七岁的年纪,乌黑浓密的头发梳着乌蛮髻,簪着一朵豆绿色菊花形绢花,左侧插着一对白玉簪。弯弯的水湾眉下是一双灵秀清澈的圆眼,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向他看来。她身着苍翠色柳叶纹齐胸长裙和月白色对襟直领襦衫,身段窈窕,冰肌莹彻。微圆的脸型和白里透红的双颊更为她增添几分妍姿俏丽。
好一个耀如春华的美人!和掌柜不禁心里暗自赞叹。但这美人还没等他仔细打量完,又徐徐开口道:“据我所知,在媚红苑吃一顿最好的宴席,请姿色上乘的姑娘们陪酒,最高统共不过一百两。晁大人在媚红苑花了多少钱,掌柜要不要先和在家管着中馈的晁夫人对对账,再想清楚如何接夫人的话?”
晁夫人拉起年轻女子的手,面带感激道:“好妹妹,多亏你在路过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小贱人,我才不会一直糊里糊涂下去!”她转过头面向和掌柜,眼眸瞬间冷却像是对和掌柜射出一簇簇冰锥:“我们家的管事的老老实实对我讲明白了,就是在你们这儿,我们家老爷花了一千五百两!我可告诉你这个不长眼的,我们家的钱,有我的一大半嫁妆在里面!你若不老老实实把小贱人找出来还我的钱,我就去京兆府那里告你们个欺瞒敲诈!”
虽然天气还没进入酷热,但和掌柜还是不禁用袖子擦了把汗,暗自道欺瞒敲诈你的不是你家晁老爷还是谁?不过他到底不是一个笨拙的人。善妒的贵妇人们他自从干了这行也见了不少,来媚红苑买醉销魂的终究是那一个个的官老爷,若是来一个妒妇闹场子他都怕事,那这媚红苑早就开不下去了。
“小的记得晁大人来这边几次请了不少次我们媚红苑的头牌霞辉姑娘,兴许是大人多打赏了霞辉姑娘也说不定。”和掌柜定了定心神,道:“夫人不晓得,之前有两位客官来这里小酌请霞辉姑娘弹琵琶助兴,每人打赏了足足三百两呢!”
媚红苑作为在京城小有名气的青楼,挂牌的妓女们卖艺不卖身,这也是他们作为青楼和普通妓院的区别。所以青楼的妓女哪怕只是陪酒卖艺,价格也比与普通妓院的妓女们春宵一度高上数十倍。
而包下挂牌妓女请她们陪酒和欣赏她们单独表演的客人们非富即贵。客人们若是想讨得这些色艺双全的美人们欢心,搏得美人倾心一笑,多打赏银两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晁振贺如果请了头牌陪酒,那花了这么多钱也是说得通的。
但也有例外,如果价钱出得足够高,是可以成为妓女的入幕之宾一段时间,而不单单只是欣赏她们的才艺。越是名气大的妓女价格越是昂贵到令人咋舌。更有一些身家非凡的贵人,买下青楼的妓女作为自己的长期外室。晁夫人死死盯住和掌柜,她不能排除自己夫君包养妓女的嫌疑。
“哦,是吗?”年轻女子微扬嘴角,不紧不慢道:“家公的友人最近刚拜访了我们府上,他告诉家公,最近他可是听说有人包了你们霞辉姑娘一个月的陪酒。”
和掌柜心下一惊,眼神惊诧地看着年轻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