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主任和孔老师都十分失望。 像盛景这种, 有自己的想法,有明确的目标,对两所学校都深入了解过, 那是最难劝她改变主意了。 两人费了半天口舌, 盛景果然不为所动。哪怕他们许诺盛景去了他们那里,他们就给盛景发放一次性奖金三百元,又把二人间门宿舍提升为一人间门,盛景都没有改变主意。 要知道,北城大学的年轻教师都没有一人一间门宿舍呢。他们这也是下血本了。 结果仍然劝不动盛景。 两人只好转向方毅。 不等他俩说话,方毅就抬手道“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我跟盛景一样,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蒋主任还想再劝,孔老师却已经不抱希望了。 孔老师也曾年轻过。她看得出来, 盛景的眼神坚定而冷静,看向方毅时眼神没有什么变化, 丝毫没有年轻女孩子看到心上人的爱意与娇羞。倒是方毅看盛景时却眼眸发亮,目光柔和。 显然两个年轻人之间门, 方毅对盛景有想法,盛景对方毅却没有男女之情。 有情之人自然是要跟随喜欢的人跑的。 所以两人之间门, 是以盛景为主导的。方毅会追随她的步伐前进。 果然,蒋主任又劝了方毅好一阵,方毅都婉言拒绝了。 最后蒋主任留下了北城大学招生办的电话号码“你俩要是改变主意了, 随时可以打电话来找我。” 盛景等人起身送蒋主任和孔老师离开时, 就看到有人影迅速从窗前退开了去。显然是夏老太等人又在偷听。 盛景无奈摇头。 不过偷听也有一个好处, 就是他们一行人往外走的时候, 夏老太没再跟上来打听情况。因为她已经了解情况了,不用再打听,也不用再丢大杂院的脸。 走到大杂院门口, 蒋主任正好跟从外面进来的马云清面对面碰上。 蒋主任看了马云清两眼,忽然激动起来,上前几步道“马教授,是不是马教授马教授您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的学生蒋忠其,后来留校进了招生办那个。” 马云清看了他一眼,冷冷淡淡地点了点头,就避过一行人往西厢去了。 她一路不搭理院子里跟她打招呼的人,走进西厢房“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蒋主任看她这样,神色黯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一边往外走,一边问盛河川“马教授也住在你们这儿” “对。”盛河川道,“这处几进的大宅本来就是她们家的。现在只剩了她一人。她下放了几年,才回城没多久。” 蒋主任感慨颇多“马教授也是我们经济系的,曾上过我的课。我研究生导师跟马教授私交很好。可惜,我老师不在了,马教授也变了性情。” 盛河川这十年见过的人事变迁,只会比蒋主任更多。 他道“会好的。现在不是在变好吗高考都恢复了。” “是啊,高考都恢复了,一切都会好的。”蒋主任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 几人把蒋主任两人送到了大杂院门口,这才停住了脚步。 等回转身时,他们就被大杂院的人给围住了。 “小景,你真是今年的状元第一名”陈坤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马桂英告诉他的话。 “只是北城的。”盛景道,“全国各地的试卷不一样,各地的第一名都是状元。” “那也很厉害了。”陈坤道,“我看报了,我们北城今年有八万多考生,分了二百一十三个考点。这么多人参加考试,而且还有许多老三届和刚刚高中毕业的。咱在皇城根儿下,老师都比别地儿的厉害,考生水平也应该比别处的高。你能在这些人里考第一名,跟古代的状元也差不多了。” 因为一双儿女都参加高考,他这段时间门特别关注高考消息。平时不怎么爱看报纸的一个人,现在天天抱着报纸看,尤其注意高考方面的报道。 所以在这方面,他比别人更有见识。 说着他担心方毅不高兴,连忙又道“方毅也很厉害,是榜眼呢,跟小景也没差多少分,很厉害”说着他还朝方毅竖了个大拇指。 方毅无奈地朝他笑笑“陈叔您别安慰我。小景确实比我厉害,她那脑子天生就是为读书而生的。这我在复习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我的总分只比她少两分,这对我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我有什么想不开的” 盛景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的身体,记性力都不错。再加上她有前世的知识底子和积累,就显得她的学习能力不是一般的厉害。表现在方毅眼前的,就是一个天才。 方毅在最开始想辅导盛景,到后面被盛景辅导,整个人都麻了,除了接受了自己不如盛景的事实,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知道自己的高考分比盛景低,他没有半点不适,甚至还为自己的分数只比盛景低两分感到高兴。 盛景连忙帮他正名“不是。我那个第一名是把加试算进去的。如果不算英语,方毅都是第一名。四百分总分,他只差了两分,考了三百九十八呢。我就是占了英语的便宜。” 可院子里像夏老太这种大字不识,注意力完全不在谁第一上。 “给三百块钱,每半年还有一笔一百元的奖金,还给一间门单人宿舍我的天爷呀我孙子天天说书里有那什么黄金打造的屋子,我总觉得他在哄我。我只看到他读书往外花钱,就没见过往里拿钱的。可这一回我真是开了眼儿了。” 她自己说得激动也就罢了,还上前一把拽住盛景的胳膊,一张老脸凑到盛景面前“闺女,你刚才是不是没答应你为什么不答应这么多的钱,还有单人宿舍,你怎么能不答应呢难道那华清大学给得更多不成可我也没见着华清大学的人来找你呀。难道去你厂里找了” 夏老太问完,大家都盯着盛景,等她的回答。 几百块钱,可是一笔大钱。多少人家攒几年都拿不出这笔钱来。北大和华清又是不相仲伯的学校,就是对高考最有研究的陈坤和大杂院里公认的有文化的刘莉也不理解盛景的选择。 “读什么学校,什么专业,这可是关系一辈子的大事。钱虽然多,但只要走对了适合自己的路,想把那笔钱赚回来并不是难事。” 盛景指着何美华道“像美华对数字敏感,对文学却不感兴趣。她去学与数学相关的专业,比如统计、会计,在工作中做出成绩,就能去更好的单位,拿更多的钱和奖金。” “可如果只看眼前利益,比如现在有个办公室的工作,为了这份工作她被逼着写文章。她不光干不好这份工作,也埋没了自己的天赋。她自己会感觉难受。从长远来看也是得不偿失的。” 何美华听到这话都快要哭了。 方毅因为会写文章,就有底气从杂志社辞职出来,后来又因为这份特长进了机械厂。听说机械厂的领导一直在劝他留在厂里,不要去读大学。厂里会给他在宣传部门安排一个正式工的工作。 这简直让大杂院的人羡慕坏了,纷纷逼自己的孩子学写文章。 可何美华偏科偏得十分厉害,她的天赋都点在了数字上,学数学的时候快乐得飞起,写文章简直比生孩子还难。 赵盼儿生孩子,起码肚里有货;何美华是腹中空空,想挤几个字都挤不出来。每次陈映霞逼她,她都想抹脖子上吊。 大杂院没有秘密,这母女俩每天都要上演一场你追我逃的戏码。 所以一听盛景这话,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 “确实是这个理儿。”陈坤道,“美华这孩子数学有天赋,以后是个做会计的料。” 随即他又苦下脸来“可我家这两个孩子是哪一科都不出挑,都不知道以后能干啥。” 为了这事,前段时间门填志愿,一家子没少闹腾。 陈常凯没有特别喜欢或不喜欢的科目,但他喜欢当老师,陈坤却鉴于十年里老师的遭遇强烈反对。 最后问了盛河川、方毅和盛景,三人都说经过十年人才荒漠,国家肯定会非常重视教育,陈常凯这才填报了师范院校。 不过这些都跟大杂院其他人无关。 别人的事哪有自家的事重要呢盛景这话算是完全转移了话题,大家开始纷纷议论起自己孩子的天赋来。 盛景得以顺利回家。 进到屋里,盛河川就赞扬盛景“你的选择是对的。选择最适合自己的路才能走得更远。” 他的目光落到了方毅身上“倒是方毅,你的特长是写文章。我觉得你没必要学我家小景。你的路跟小景的路是不一样的。” 不等方毅说话,他就看向了方老爷子“老方,你劝劝方毅,祖孙两个好好商量商量。实在不行就跟方毅他爸商议一下,可不能老跟着我家小景跑,到头来跑偏了方向。” 这处第三进宅子,是在1963年马云清的哥嫂出国前捐出来的。当时盛河川的养子盛文骥要结婚,他就买了这院子的两间门北屋,从单位分的那间门狭窄的屋子搬了出来,带着儿子、儿媳住进了这里。 而方老爷子是在1964年带着六岁的方毅回到北城,方勇刚亲自追到北城来跟老头子解释,无果,只得掏钱买下了这院子的三间门北屋,两间门给两人居住,一间门让他过来探亲时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所以可以说,方毅从六岁起就跟盛河川比邻而居,是盛河川看着长大的。 盛河川1937年正在北城读大学,抗战全面爆发后,他才退学入了伍。在方七眼里他就是个文化人。 而方老爷子自己,也就是在扫盲班学过一些字,后来方毅上小学,他在盛河川的劝说下学了一些字,达到了能勉强看书看报的程度。但他自诩是个粗人,总觉得跟盛河川这种读了大学的人没法比。 所以方毅小时候,功课上有什么不懂的,就自觉地拿着纸笔跑过来问盛河川。方毅不管面临任何人生决策,方七永远是第一时间门就来问盛河川。 因此,当初方毅要学经济,要跟盛景报一样的学校一样的专业,方七从来不过问。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过问的必要。 可这会儿听到盛河川的话,方老爷子是彻底懵了。 他看向自己孙子“你在报学校和专业的时候,没跟你盛爷爷商量” 方毅无奈地看了盛河川一眼,转头跟自家爷爷解释“商量了的。我以后想做什么,都跟盛爷爷说了,盛爷爷当时也很赞成我的选择。” 至于盛河川现在为什么又说这样的话,方毅不是蠢人,他估计是盛河川近期发现了他的心思,所以看他不顺眼了,不想让他跟盛景走得太近呢。 方老爷子又一脸迷茫地看向盛河川“老盛” 盛河川没理他,对方毅道“你说你想做什么,是在听到我家小景说了之后才决定的。后来我家小景做什么你都跟着做什么,你就没想过要走自己的路吗” “刚才小景在院子里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吧你走自己的路,还有可能是佼佼者。可如果跟着我家小景,就有可能永远第二名。” 他虽然看这小子不顺眼,但这番话也是出自肺腑。 现在盛景还没开窍。可有一天她开窍了,眼睛里看到的也只会是跟她一样优秀的人。永远不如盛景,就有可能永远不被盛景看在眼里。 虽然他最近看方毅不顺眼,可方毅不光是他看着长大的,而且还是他教导长大的。方毅的人品、性格都是他认可的。如果方毅能成为他的孙女婿,他也是很高兴的。 但盛景对方毅似乎根本没这心思。 方毅道“方爷爷,我没有。我想做什么,想得很清楚。我也不是因为盛景才改变的主意。小时候听我爷爷说过不少生意经,我就对经济感兴趣了。” 说到这里,他的笑容有些无奈“当初去杂志社,只是因为我不想去工厂,又没有更好的去处。并不是因为我就喜欢写文章。要知道那些文章不是我想写的,而是上头要求我写的。我不喜欢做这样的工作。” 从六岁起,跟着爷爷住进这大杂院,他就对这种嘈杂的生活环境深深不喜。 工厂虽然是搞生产的地方,跟大杂院似乎是两个天地,但人是一样的。大家在车间门聊着家长里短,磨着洋工,盼望着能多加几毛钱工资,多买几棵大白菜。再高一点的层次,就争权夺利。 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久了,他身上的棱角和对生活的热情会渐渐消磨殆尽。 他会变成跟大杂院里的人一样,随便找一个看得顺眼的姑娘结婚。然后算着手里的工资,计较着大白菜最后那两层皮有没有剥干净,副食品商店的服务员打酱油的时候竹筒有没有装满。跟媳妇为点鸡毛蒜皮的事吵架,为桌上被打翻的油瓶打孩子 这样的生活,不是一个十六七岁对生活还充满着热情,有着大志向的年轻人所向往的。 所以他才进了杂志社。 可进去之后他才知道,虽然他可以跟有文化的人打交道了,大家不再谈论白菜而是谈论阳春白雪了。可写什么,怎么写,都不是他这个主笔的人所能决定的。 他作为一个编辑和记者,没有灵魂,没有思想,他只是一个写字的工具人。这样的工作并不是他喜欢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为了一点复杂的局势就放弃自己的理想,直接辞职走人。 盛景和方毅有两个月上下班都在一起,周末也在一起学习。两人并不只讨论学习。方毅去了食品厂后,因为对车间门的状况有些看法,他将自己对工厂和杂志社工作的一些想法,都跟盛景聊过。 身为从后世回来的人,盛景太能理解方毅的这种困惑与苦恼了,所以她很赞成方毅的选择。 “爷爷,您那话我就不赞同。什么跟在我后面就永远是第二名。除开英语他可是第一。再说在学校因为有考试,可能会排个第一第二名。以后到了社会上,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学习好的并不意味着工作能力强。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更不用说在不同的工作岗位上。” “另外方毅跟我聊过,他确实想学经济这个专业,跟我无关的。” “那也不是没关系。”方毅道,“要不是听你说过那番经济民生的话,我也不会那么快确定自己的方向。” 盛河川瞪了盛景一眼,气哼哼地道“行了,爱咋咋的吧,我不管了。”说着背着手走了出去。 “老头儿今天这是咋的了”盛景一脸莫名其妙。 方毅只是笑,没有说话。 周日,盛景一早就跟方毅去副食品商店排队买了一些粮油肉菜。 十一点多两人回到大杂院,盛景刚把东西归类放好,就听夏老太在院子里喊“小景,盛景,有人来找你。” 听到这声喊,盛景还没怎么的,水笼头处的人都好奇地探头去看是谁。 看到一精神小伙推着自行车站在大杂院门口,大伙儿顿时精神一振。 不等他们生出打探之心,夏老太就开口问道“小伙子,你是谁啊来找小景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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