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招娣一听这话, 终于怕了。
她赶紧朝盛河川和盛景用力地点头又摇头。
盛景看了盛河川一眼,等他点头,这才上前去解开陈招娣嘴上的纱布。
“好了, 解开了, 你要认错赶紧认。要是不认,我还得把你嘴绑起来送公安。”盛景吓唬道。
陈招娣还想再胡搅蛮缠几句, 就见一个人忽然扑了过来, 出声道:“妈,您这是怎么了?怎么我出去上个厕所的功夫, 您就被人绑起来了?”
陈招娣一看赵盼儿出现了,身上的衣服穿着整整齐齐, 就连头发都没乱,她顿时傻了眼。
看她嘴唇蠕动,赵盼儿生怕她说出什么来, 赶紧推了她一下:“您有什么话赶紧解释, 咱家可丢不起这个人儿。”
陈招娣理智回笼, 知道事成定局,她这里得赶紧洗刷掉自己的罪名才行,把损失降低到最小。
她道:“我是想来跟小景借点醋的。走到她家厨房后头的时候忽然肚子疼,就蹲了一下,结果小景出来泼水, 没看到我, 泼到了我身上。”
盛景冷笑一声:“我家跟你家就算不是最远,也隔着好几户人家;况且我家跟你家可没什么交情。你们母女俩每次见到我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你不去跟你交好或离得近的人家里借醋,反而跑到我家来。想撒谎也麻烦你打好草稿好吧?”
盛河川本想自己出头不让盛景掺和的,结果他还没张嘴,这丫头就小嘴叭叭地说了一大串, 让盛河川又好气又好笑。
他赶紧出声:“行了小景,你别跟她啰嗦,赶紧去叫你刘叔叔过来。到了公安局,不怕她不说实话。”
赵盼儿急得又推了陈招娣一把:“妈,您快道歉。”
反正她妈打盛河川主意的事儿,满大院儿的人都知道。直接顺着大家的意思把歉道了就完事,可比当小偷甚至把她的事情抖露出来好。
先前泼到陈招娣身上的是热水,后来她所有心神都在如何拖延时间和挂心赵盼儿那边的事上,陈招娣没感觉到冷。
可这会儿她只觉得浑身跟掉进冰窟窿一般,禁不住地发抖。
她赶紧道:“对不起,我承认我还没死心,打老盛的主意。不过经过这一遭,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盛景转头看向盛河川。
这一看她余光里就发现方毅跟王大妈的儿子许志鸣肩并肩站在王家厨房旁边,两人还在低声说着什么。
王大妈家就在西厢北头,紧挨着方家的房子。方家最西边的那间正屋租给了一对父子,那家人也在屋子外面搭了厨房。而厨房与屋子之间是有回廊的,有厨房遮挡,方毅从回廊去到王大妈家,根本没人发现。
盛河川冷哼一声:“希望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盛景回过神来,上前替陈招娣把她身后的绳子解开了。
这绳结可是盛河川教她打的,一般人很难解开。
一边解她还一边道:“您早认错不就完了?非得拖到这时候。看冻着了吧?赶紧回去喝碗姜汤。赶明儿感冒了,可别怪到我们头上。”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盛景身上。
陈小娟满眼崇拜地看着盛景,刘凤芹则小声跟夏老太嘀咕:“这小景也太厉害了吧?伶牙俐齿的,什么话都让她说完了,陈招娣连耍个赖的机会都被堵回去了。真要娶了这样的儿媳妇,往后也不知道是我给她气受,还是被她气死。”
夏老太心里也犯嘀咕。
她道:“那你赶紧给中杰找工作,找到工作就爱娶谁娶谁。”
“好了,都散了吧。”王大妈道,“盼儿,赶紧扶你妈回去换衣服,再给她熬碗姜汤。”
等众人散去,盛河川和盛景回了屋里,他才用手指点了点盛景:“往后别什么事都往前冲。有你爷爷在呢。你一个小姑娘家,名声重要。别让人说你厉害。”
盛景撇撇嘴:“我就要让人觉得我厉害,这样没人敢欺负我。这世道就是欺软怕硬,老实人吃亏。”
她不欲多讨论这个问题,问盛河川:“方毅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没事了。”盛河川道,“你方爷爷在做鱼,方毅刚回屋换铺盖去了。等他们爷儿俩忙活完咱就吃饭。你饿你就先吃两块饼干垫垫。”
盛景想问的可不是这个。
她好奇道:“真是赵盼儿?怎么处理的?”
这种龌龊事,盛河川本不想说给盛景听的。
可看她这样,再想想孩子不能一味的保护,况且盛景本身也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以前在乡下,没准更龌龊的事都听说过。
他便不隐瞒:“是赵盼儿。她脱了衣服躺在了方毅的被窝里。幸亏你警觉,提前发现了她。”
盛景被这话震惊到了。
卧槽,这赵盼儿真是豁得出去啊。听听,“脱了衣服躺在了方毅的被窝里”。
要是她进方毅屋子时没被自己发现,等方毅吃过饭回房间睡觉,一掀被子就直接被赤||身||裸||体的赵盼儿抱住,陈招娣则在外面叫嚷起来,那方毅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到时候他只能在娶赵盼儿和因流氓罪进局子吃木仓子儿中二选一,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诚然,赵盼儿是自己进方毅房间的,这为人不齿。但母女俩人只看结果。只要赵盼儿顺利嫁给了方毅,大杂院里的人怎么议论,她们根本不在乎。
如果事成了,赵盼儿嫁给了心上人,她跟方毅又住在大杂院里,陈招娣下半辈子也有了着落。相对于这样的结果,被人议论一阵根本不是什么事儿。
“我们猜到是赵盼儿,就知道会面临什么情况。我们仨还在商议怎么办呢,你那边就闹起来了。”
说到这里,盛河川赞赏地看了盛景一眼:“你方爷爷让方毅赶紧趁乱出门去找陈坤借东西,这样就算闹起来,方毅不在现场,也赖不到方毅头上。”
“你方爷爷自己则推开了那边门,站在门口威胁赵盼儿,如果她不主动出来,就把她这么绑起来扔到胡同口去。反正大杂院里的人都在看陈招娣,没人注意这边,直接把她装麻袋里扛走也没人注意。”
“赵盼儿没想到我们早早发现了她,还是你方爷爷出面处理这事,方毅根本没出面。再加上陈招娣那一嗓子,所有打算都落空了。她害怕了,赶紧穿了衣服从床上爬起来,跟你方爷爷道歉后溜了。”
盛景的眉毛拧了起来:“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了?要是往后她还敢怎么办?”
方毅无论是自身还是家里的条件都优越,嫁给他好处太多,值得让那对平时看起来并不和睦的母女联合起来铤而走险。
而且方毅现在没工作,赵盼儿是纺织厂的正式工。两人结婚,别人也不会说赵盼儿高攀了方毅。赵盼儿想嫁给方毅,这是最好的时机。
盛河川不答反问:“方毅才辞职,他爸爸就上门了,你觉得方毅辞职的事是方毅和你方爷爷告诉他的吗?”
盛景摇头,旋即一脸恍然:“方伯伯在这里按了眼线?”
方勇刚来的那天,她就有这样的怀疑了。要不然方勇刚怎么知道她这么个小人物?
“不算是眼线吧,而是保护。不管怎么样,你方爷爷都是方勇刚的亲生父亲,方毅是他亲儿子。时局这么乱,他不放心,让人来暗中保护也很正常。”
盛景摸了摸下巴。
暗中保护,那自然不可能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让暗卫住在树上或屋顶上。想藏在哪里也不行。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胡同里谁不是住了多少年的老邻居,陌生人根本藏不住。
想很好地掌握方家爷儿俩的动态,起到较好的保护作用,又不引人注意,那人就只能住在大杂院里。而且这人还不能住得太近,免得引起方家祖孙的反感。
她在脑子里把大杂院里的人都想了一遍,最后灵光一闪:“是许志鸣?”
盛河川十分意外,看向她的目光都充满了惊奇:“你怎么知道?”他这个孙女,真是一次次给他带来惊喜。
“许志鸣当过兵。当然,大杂院里没准还有别的人当过兵。但许志鸣有文化,能力也不错,在部队里应该很容易往上爬。”
要知道许志鸣才三十几岁,退伍回来应该没几年,现在这份工作还是两年前从方老爷子手里买的,可见他是从基层干起。可短短两年时间他就已经做到了供销社副主任的位置,这能力可见一斑。
“而这样的文化和能力,他不光没在部队发展,反而退伍回来了,肯定是当时出了什么事。当然,也绝对不是原则性的错误,否则方爷爷不会把工作卖给他,您不认可他家的为人,当初我从兰城回来时也不会托王大妈来家里做饭。”
“所以,没准当初许志鸣最开始的那份工作就是方伯伯帮他安排的,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帮着照应一下方家祖孙。估计也是他照应得多,甚至方爷爷看出什么来了,才把他那份工作卖给了许志鸣。”
所以,因为盛河川比方老爷子更有文化有见识,对方毅影响比较大。盛河川过继了自己,许志鸣才把这事汇报给了方勇刚。那天方勇刚一打眼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盛河川看向盛景的目光已经不是惊奇,而是震惊了。
他看盛景跟看怪物似的,忽然问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小景,你以后要不要考虑进公安局工作?”
这逻辑推理能力,不去当公安可惜了。
要不是盛景这身体不行,他也舍不得盛景吃苦,这会儿的局势又复杂,他甚至想把盛景送到部队里去。
部队也很需要这方面的人才。
盛景笑了起来,笑容很甜:“爷爷,您这话我就当是您表扬我了。不过我不想进公安局工作,我想上学。”
至于上什么学,爷孙俩心知肚明,那是上大学。
“上大学也要选择专业吧?你有没有考虑进军校?”盛河川还不死心。
盛景摇头:“不喜欢。”
“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盛河川以前没问过,是因为这年月是工作挑人,不是人挑工作。除非像卫铮那样的身份,否则不是你想做什么就能什么的。
就算是杜少华兄妹都不行。杜副军长的手还伸不到外面来,他也不可能把儿女放到别人的政营里,成为别人手中的把柄。
盛景没说自己想做什么。现在说自己想经商,那是痴人说梦。
她道:“我对政治、军队这些不感兴趣。我想学经济。我觉得一个国家最根本的问题还是民生问题。要让老百姓吃好穿好住好,安居乐业,才是国家兴盛之兆。”
“说得好。”一个清越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盛家祖孙转头一看,就见方毅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刚刚还略显晦暗的脸色因为盛景的话被兴奋所取代,眼眸也摒发出异样的光芒。
“我一直很迷茫,不知道自己以后做什么。”方毅走到两人身边坐下,看向盛景的眼神极亮,“现在盛景这话倒让我知道以后该走什么样的路了。”
“你也要学经济?”盛河川问道。
“对。”方毅这头点得十分坚定。
“可我不得不向你们泼一盆冷水,如果国家的政策方针不变,你们这一腔抱负终会成空。”
虽说计划经济也是经济,也关乎民生。但身份地位不够在这方面根本连置喙的权力都没有。盛景和方毅想让经济的方向朝他们的想法倾斜,没有二三十年熬资历爬到某个高位,根本办不到。
盛景知道时势走向,可方毅不知道。听了盛河川这话,他一腔沸腾的热血猛地被浇了个透心凉。
二三十年太长,他不知道自己到时候还有没有这份热忱,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能不能站到那个高位上,更不知道到了那个高位他还记不记得今天的初衷。
盛景自认识方毅以来,这男孩子就是冷静而沉稳的,仿佛什么事都成竹在胸,他从未有过慌乱与迷茫。就算盛景提及上大学的事,他也不像李建设那般激动与期盼,就仿佛盛景所说的问题,他早在脑子里考虑过,并深信考大学的事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可这一刻,他眼神是充满了迷茫。
盛景不由道:“会变的。现在已经在变了,不是吗?只不过要经历一番阵痛。”
盛河川又笑了起来,拍了拍方毅的肩膀:“对。年轻人,要充满希望。我们要相信前路一定是光明的。”
盛景道:“方爷爷那边的鱼可能做得了,我去把菜再热热。”
这顿晚饭,两位老爷子有志一同地想让方毅忘掉不痛快的事,再没提过赵盼儿一句,盛景也在一旁活跃气氛,总的来说吃得还算愉快。
而方老爷子的手艺,依然没叫盛景失望。
接下来几天,盛景就一直关注着赵盼儿母女俩的动向。
那晚陈招娣的事闹得整个大杂院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了,可跟出事地点这么近、跟盛河川关系这么好的方老爷子却没有出现。
而且方毅是陈招娣的事闹出来后去找许志鸣的。赵盼儿也是从盛家厨房那方向出去奔向陈招娣的。
这些细节,在光线暗又乱糟糟的情况下,别人或许没注意到,许志鸣作为暗中保护方家祖孙的人,绝对注意到了。
就算方毅没把这事的原委告诉许志鸣,只要许志鸣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况和陈招娣母女的种种可疑之处,他就能推断得出个大概。
这么大个事儿,他肯定会汇报给方勇刚的。
方勇刚会不会为了儿子会对赵盼儿母女做出什么处罚呢?盛景很期待。
大概过了一星期,盛景下班回来在水笼头那里淘米洗菜,夏老太走了过来,神神秘秘地对众人道:“你们知道不?赵盼儿被工厂通报批评了。”
“什么?”大家都吃了一惊。
赵盼儿脾气虽然不好,但却是个要强的姑娘。她也深知工作才是她们娘儿俩安身立命的根本,所以在工作上十分的认真,平时加班也很拼命。
她要是被评为劳动模范,大家倒不吃惊。可要说她被工厂通报批评,就很奇怪了。
“那母女俩在家里吵架呢,我凑到门缝边,也才隐约听了一耳朵,好像是因为赵盼儿拿了厂里的废纱料去卖。”
“不会吧?”王大妈有些不相信地道。
吴丽则若有所思。
马桂英看到她这表情,赶紧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吴丽你就住在她家隔壁,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吴丽连忙笑了笑,低下头去:“您也知道我平时不大管事,这事我还真不清楚。”
一个大杂院里一住就是十几年,大杂院里这些女人谁还不了解谁?
一看吴丽这表情,大家就知道赵盼儿这事没准是真的,否则吴丽就会替赵盼儿说好话了,而不是说“不清楚”。
“说说呗,反正纺织厂都通报批评了,你还替她隐瞒。让我们知道一下她的为人,不说别的,提防一下总是好的吧?你今天隐瞒,要是院子里的人丢了东西,没准就怪到你头上。” com